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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艾俱焚(54)

作者:夏隙 阅读记录


兰旭面如死水,心如鼓擂,一时同许仕康一样,吃不准小皇上的绸缪了。他本以为,皇上最多是动了重启茶马市场的心思,没想到居然将脑筋动到了“盐”上。

当朝重文轻武,款项不朝军队做更多的倾斜,军费有限,那么奖惩缺额,就要将领自己想办法。西域某些地区盛产池盐,物美价廉,因而诞生了一批走私客铤而走险。而其中主要是军队走私,另也有部分是官府参与,民间反而占比很小。

这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本朝当权者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管户部伸手要钱,怎么着都成。但小皇帝将这个潜规则摆在了台面上,是在敲山震虎,还是另有打算,实在捉摸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样一来,断了许仕康交权归隐的念头。

兰旭忽然一乐,看向许仕康:“还记得艾大哥说过什么吗?”

“什么?”

“如果皇上能狠下心免除边关盐税,鈚奴自己就崩溃了。”

许仕康不赞同道:“那帮老狐狸,盐税少了,先削减的就得是军费,倒是饿不着他们。”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既然能直接单独问我,说明暂时不能动我。”许仕康道,“眼巴前儿要紧的是科考舞弊的案子。”说着,眼珠子一横,“余从海这个老滑头,先去找了周成庵,这事儿让他闹得人尽皆知,你知道吧?”

兰旭点点头:“你觉得不是皇上授意的?”

“没区别。余从海和周成庵一个主内一个驻外,这十六年没少穿连裆裤。皇上羽翼不丰,不想现在就和周成庵彻底撕破脸,余从海既想两不得罪,又不想落人口实,主仆俩简直是一拍即合。”

这和兰旭想到了一块儿去。其实余从海去找周成庵密谈的内容很容易猜到:处置一个人而保持自身清白的方法,就是让被处置者自己说出惩处方式。孙铭中是周成庵的人,余从海打狗也得看主人,他放低身价,主动请教周成庵此事该如何处置,周成庵推脱不掉,还得摆出秉公办事的嘴脸,这个哑巴亏,只能打脱牙和血吞了。另一边,余从海按照周成庵的建议处理孙铭中,既不担责,又保住了小皇帝暗示的分寸,即可全身而退。

确定了许仕康想和自己爬上同一条船,兰旭便不再拐弯抹角,直说道:“门生故吏充斥官场,非社稷之福,但这种情况,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感受到兰旭微弱的示好,许仕康微微一笑:“若真如你预测的殿试生变,那对我们、对皇上,都不是坏事。”

兰旭眉目一横:“你查到什么了?”

“果儿中毒的那家酒楼你吃过没有?边关菜做得非常正宗,据说大厨是老板花重金从边关挖过来的。”

“然后?”

“我去查了查,酒楼老板是个非常年轻的女人,名叫吴秋雁。”

兰旭一脸茫然。许仕康忍笑道:“公主御夫有术啊,我才回来几天就听说了吴秋雁的艳名,驸马大人居然没听说过。”

兰旭面皮一热,直觉这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催道:“少说东说西的,这女人是谁?”

“吴秋雁,六年前便以‘归雁’的花名名满京城,如今不过双十年华,已是‘芳华香’和‘回头酒楼’的老板娘。”

青楼、赌坊、银庄、当铺和酒楼,不是想开就能站住脚的。勾栏瓦舍出来的奇女子,短短六年支撑起两处产业,背后一定有人支持。京城远离边关,少见异族,因此兰旭才会肯定果儿中的“草枯藤”是鈚奴作祟。这些西域人,只有出没在京城最大最正宗最新的边关菜酒楼,才不那么引人瞩目。

许仕康瞥了眼兰旭:“周相督查果儿的案子,想必审问过吴秋雁,过后仅仅是另其整改,看来是个本分商人。你觉着呢?”

兰旭似笑非笑地回看他,许仕康绷不住,也乐了。

马车转向,速度减缓,兰旭撩开窗帘,是距离公主府两条街外的胡同里,居民区的侧方,西墙墙根儿底下,灰砖黑瓦,檐低道窄,没什么人。

兰旭放下帘子,说道:“我在这儿下车。”

许仕康也没想送他回府,以他俩的交情,避嫌为上,交恶更好。二人心照不宣。

许仕康在车壁上敲了两下,车马缓缓停住脚步。兰旭下车前,犹豫一瞬,回头轻道:“……保重。”

——他跟周成庵没什么交集,许仕康却不同,如果转投皇上,周成庵不会善罢甘休,许仕康面临的险境,一步错,满盘输。

许仕康扬起嘴角,眉眼飞扬。恍惚间兰旭仿佛看到了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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