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54)
作者:阿船 阅读记录
王府中央有一大片碧绿水池,竟有打扮精致华贵的郎君娘子泛舟池上。虽已入冬,可池岸的树木还保有些许苍翠,园丁特意设计了花草畦,红黄绿粉,浓淡相宜。
清如不解,为何这舒王府与外界温度不同,且自入了王府,自己周身便瞬间暖和起来。好奇驱使,她四处窥看,才发现沿墙处摆了几十个薰笼,细闻,还有牡丹的香味,该是一并燃了牡丹花油。
家仆佣人忙忙碌碌,王府还请了民间杂耍伎助兴,对侧又搭了戏台,胡旋舞跳完,又来了支霓裳羽衣曲。还未到入席的时间,早来的宾客四处闲逛,除了能叫上名的勋贵,还有风流倜傥的世家子,时下被捧红的文雅诗人,以及各色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好一派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盛世景象。
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不腐化堕落才怪。
清如随着葛氏闲溜达,因为她二人几乎是所有宴请宾客中级别最低的,所以几乎见谁都要礼拜,不一会功夫,她的脖子和肩膀都酸胀了。
她平日虽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可毕竟这是仅次于皇宫的舒王府,遇到的都是上宾,自己的八卦新闻又被传得满城风雨,不得不认怂。
葛氏倒是兴奋不已,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婆子,不管对方怎么白眼,她也热脸贴冷屁股,谄媚得很。
“这是博陵崔氏太常寺卿的长女崔庭芳。”
“这是河东裴氏安国公家的裴四娘子裴韵娴,和她的表妹章婵。”
葛氏一一介绍,只听章婵清清嗓子:“如今表姐已嫁入京兆韦氏伯爵府,圣上亲封‘宁阳乡君’。”
清如默默记下,一一问候,作礼,这些士族女显然是来看她笑话的,所以丝毫不提她还有个“昭安公主”的封号。
这会子,陆续有人聚拢过来,都是披金戴玉的贵族女娘,也不怕寒天风冷,半敞着胸口,两只饱满如凝脂的圆球随着步伐轻盈抖动,毛绒披帛挂在肩上就是个装饰品,长裙摆拖来拖去,婢子们忙前忙后,个个摇曳生姿。
她们投来的目光并不友善,眼珠子转来转去,无非是上下打量这个曾被邕王看上的贱门商女。
想当年,邕王与她的赐婚诏书一下来,长安城的贵族都猜测,以邕王那桀骜高冷的秉性,定不会看上她,而且会大闹特闹,让其全家出丑。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邕王竟然接受了,于是这帮人又猜测,邕王定是受了威胁,要么是皇帝要么是舒王,逼迫他服从。
可他们万万又没想到,邕王竟接二连三地往许府送礼物,选品都是按照许清如喜好来挑的,只要是许清如在正式场合公开露面的地方,邕王的礼物就如约而至,如影随形。
当年那场宏大激烈的马球赛,邕王受邀观赛,场下万千花容月貌的贵女们都等着一览邕王那神秀俊逸的风采,可赛程过半,皇亲士族左等右等,他迟迟不来。
直到因生意耽搁的许清如默默走进宾客席,邕王和仆从护卫们才紧随其后入座。
由于地位悬殊,两个人隔了十万八千里,清如也不知道他会来。
邕王给她点了一桌子宫廷糕饼,都是她爱吃的酸甜口,还搬了一摞地理志,供她解闷。
她那时脸一阵红一阵白,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羡慕不已。她想去找他道谢,可过来的小太监说娘子尽兴即可,若觉得不自在,可早些回府休息,不用回礼。
也是,她渺小得如一片树叶,贸然过去,对他影响不好。于是远远望了一眼,由于离得太远,加之日头灼热,那个男人好似一个光点,什么也看不清。
如今,世道变了,邕王死了,她也经历了和亲和逃亡,再度面对这群刁蛮女娘,她不想再躲,躲也不是办法。
“许娘子快与我们说说,那传闻是真的吗?你与一边防军爷在都督府……”崔庭芳没敢往下说,只等着她接话。
清如含笑道:“太常寺卿掌管祭祀礼乐事宜,行事作风更须规范,家眷也须谨言慎行,都是些风言风语,崔娘子断不可往狭隘里想。”
“你算什么,竟还提起我阿父了?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我才得问清楚,否则你这个和亲公主若有半点不洁,岂不是辜负圣上的好意?”崔庭芳小嘴咄咄,全场就她能说。
“那崔娘子算什么,竟还提起圣上了?早知你如此深明大义,当时还不如你去和亲。”清如回,音色平淡。
“你……你……邕王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jsg!”
“邕王也是你能说的吗?他安眠在昭陵,你如此污秽他,小心遭天谴。”清如一点也不退让。
葛氏就差跪下来求情,被清如一把拉住。
裴韵娴和章婵等一众女娘也没闲着,呼朋唤友,看热闹不嫌事大。清如知道,这两姐妹跋扈,也最爱挑唆,于是拉着葛氏突出重围,走过拱桥,往湖对岸而去。
葛氏哭丧着脸一个劲劝说:“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再得罪那帮人了,咱们家破落了,你也不会再有人护着啦,没有人给你兜底了啊!”
说到这,葛氏忽然开窍:不是还有个备胎呢吗?而且今日他们全家都来了!
于是挣脱开清如,说自己要去如厕,待会在宴席上会和。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清如落了单,本以为今日自己打扮低调,也没带婢女,能逃过一劫,却还是让她们纠缠住了。
湖对岸有几处房舍,与王府的几座知名殿宇相比,并不打眼,都是两层的小楼,又有种年久失修的样子,楼前种了好多松树,寒冬季节依然繁茂,快把二楼窗户掩住了。
倒是个清净的好地方,清如想都没想就走近了。
一处楼前有个黑陶大鱼缸,里面养了十几只锦鲤,黄的红的白的黑的,正在交欢。
她看了会,耳畔刮来风声,风声里混着人声。
细听下,不仅仅是人声,更多是喘息声。
第43章 042. 禁锢
景策这几天快要愁哭了。
他端着食盘从李佑城房间出来,正巧碰上来汇报军务的长松。
长松瞧着那没怎么动筷的食盘,瞪眼问:“啥?赵军厨的长安胡麻饼配羊汤可是咱们营地一绝啊,这都不吃?”
景策叹气:“吃了,就几口,吃完接着审案牍了。”
“这都连着多久了,咱校尉还没走出来啊!再这么下去,全驻地的文书都快被他来回来审八百遍了!”
“嘘,你小声点!”景策踩他脚尖。
这时,房门从里面拉开,李佑城走出来,脸瘦了一半,目色阴郁,由于常关在房中,肤色也闷白了许多,好在,并不憔悴,只是让人觉得,些许可怜。
“校尉……”景策关切问,被李佑城抬手止住。
“我出去一趟。”
他侧身略过,身着一件松绿色的窄袖圆领袍,这颜色显得他有些生机。
这倒是个好变化,景策琢磨,他一般不会穿得太显眼,只有许清如在的时候,会特意挑些跳脱的颜色。
李佑城徒步出了都督府,在后山上寻着那家做野果酸汤鱼的摊位而去。
小哥依旧热情,招呼他坐了个好位置:“您好久没来了,上次还是与夫人一起的呢!怎么着,还是按上次的做法?”
“有劳。”他微微颔首,只有自己知道,他是来睹物思人。
野果酸汤鱼的热气熏染了鼻腔,李佑城配着糯米饭吃着,一口一口,想着她那日在此饕餮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您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一会就要收摊啦!”小哥正在做收摊的准备。
“为何?生意不好吗?”
“不瞒您说,我明日娶亲,虽不会办得多么隆重,可还是要回去布置一番的。”
李佑城执箸的手僵住,刚盛的汤端在嘴边也没喝,只听着他继续。
“校尉也是在滇地娶的亲吗?场面该颇为隆重吧!上次瞧着您对夫人照顾有加,细枝末节处处为她着想,想来也是成亲后恩爱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