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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件事情压在他心口,逼着他一路狂奔归家。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反倒是越想越头疼。
头疾似乎又要犯了,脑袋在被用锤子疯狂捶打,头痛欲裂。
路边的杂草忽然一阵晃动,宿流峥眯着眼睛望去,看见一团白色。
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在雨中瑟瑟发抖。
宿流峥捏着它的后颈,将它从一团杂草中揪出来。他转身朝扶薇走过去,将白狐狸扔给她。
扶薇怔了怔,看着怀里的白狐狸。
最后一只小狐狸,还是被找了回来。
她凝望着这只白狐狸,眼前是宿清焉说要给她做一件裘衣的神情。
他答应给她画画像,给她做秋千,给她做衣裳。这些都还没有做到啊!
什么君子重诺,他可真是个骗子。
宿流峥一瘸一拐地回了家,梅姑守在门口望着他。她小心去看宿流峥的脸色,焦心道:“腿上到底怎么样了,快给我看看啊!”
“我哥没有死!”宿流峥突然大喊了一声。
梅姑眼神一黯,颓然点点头,自语般:“还没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明天……等雨停了,让你送二叔带着平安镖局的人再去找。”
她去拉宿流峥的袖口,哽咽道:“我们回家去了,让娘看看你的伤。”
宿流峥盯着梅姑的脸,问:“你哭什么?”
梅姑迅速擦去脸上的眼泪,挤出一个笑脸来,道:“没有,娘没有哭。”
“不许哭。”宿流峥盯着梅姑,“我哥没有死,你不许哭!”
梅姑难过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找不到,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找,明天就去,废物你们,我去就能找到哥哥……”宿流峥一边念叨着一边进了屋,砰地一声摔伤了房门,没让梅姑进去。
梅姑掩面落泪,无声哭得肝肠寸断。
梅姑放心不下,待宿流峥睡着了进去看他,果真摸到他额头滚烫,人已经烧了起来。梅姑再挽起他的裤子,看见他腿上血淋淋的伤。梅姑心动不已,拿了伤药给他包扎,又去厨房给他煎风寒药。
扶薇抱着白狐狸从外面回来。她将白狐狸丢进厢房,便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房间,纵与梅姑擦肩而过,也没看她一眼,更无言。
梅姑心里陷入挣扎。
到底要不要告诉扶薇真相?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是……她瞧着扶薇这十日一滴眼泪也没掉,不见伤心的模样。
这夫妻才三个月,兴许时间还短,本就没有那么重的感情?更何况,这两日蘸碧和灵沼已经在给扶薇收拾东西了,她明天就要搬走了……
儿子的事情,梅姑不敢赌啊。
再说了,儿子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发狂,哪里是个合格的夫壻呢?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断了这场姻缘,日后若他发狂,也不至于连累妻子。
梅姑狠了狠心,有了决定。只待扶薇明日搬走,这场婚事就彻底地断了吧。
第二天一早,马车停在宿家门外。花影和灵沼、蘸碧一趟趟将东西往车上搬去。
灵沼询问:“主子,那些狐狸带走吗?”
“不带。”扶薇望着梳妆台,声音漠然。
灵沼有些惊讶,明明昨天主子那么着急纵使冒着大雨也要亲自去找,怎么又不肯带在身边了呢?
灵沼也不敢再多问,应了一声,继续忙碌着搬东西。
东西一件件搬走。
扶薇站起来转过去,她望着开着的房门半晌,又转回身,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将里面的绿檀木梳握在手心藏在袖中。
扶薇的马车离开宿家时,宿流峥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呓语。
“薇薇,别怕……薇薇……我会回去找你的……薇薇……薇薇……”
宿清焉想回家。
可是怕扶薇受伤惧扶薇难过,恐惧和焦虑、担忧困住了他,回来的只能是宿流峥。
他吐字不清呜噜呜噜,梅姑凑到他面前,也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扶薇都待在绘云楼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她在等秋火回来。
她在等秋火的调查结果。她不可能就这么离开水竹县,她必然要揪出幕后之人,让其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期间祝明业来寻过她几次,都被侍卫挡了下来,扶薇并没有见任何人。
今年的夏日时节雨水便多,到了秋日雨水竟是越来越多,连绵不绝不愿休。
扶薇时常听着雨水入眠,又被惊雷吵醒。
又一个闷热的傍晚,夕阳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去,天幕之上阴沉沉,正在酝酿新的一场暴雨。
扶薇从寝屋里出去,走到二楼的书阁,随便拿了卷书来读。
枯燥的文字无趣的情节。扶薇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可是好像不认识这些字了一般。
她本就不爱读这些情爱故事,何况后来习惯了宿清焉温儒的声线给她诵读,如今她还怎能一个人读下去?
一个个黑色的文字晃动着,在扶薇眼前漂浮着,越来越陌生,彻底读不下去了。
一阵飓风突然吹开了窗户,寒风嚣张地灌进屋内。扶薇侧过脸去躲风,耳畔听见书册被扫落一地的声音。
风停了。
扶薇无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拾吹落一地的书册。
摊开在地面的书卷上,是宿清焉熟悉的字迹。
扶薇看得心烦,只想把有关宿清焉的所有东西都烧了!包括这些他曾誊抄的书册!
她气恼地拿起书卷,想要撕毁,一张纸飘飘然落地。
扶薇垂眼看去。
“愿吾妻浮薇,不再孤若浮萍渺如薇草。伴其左右,白首不离。”
扶薇气笑了。她偏过脸去,不看他的字迹,骂:“连我真名都不知道的蠢货!还想着白首不离!痴心妄想!”
骂完了,她呆立半晌,缓缓蹲下来,将信笺捡起,轻轻放回书册中。她手指抚过书页,将尘埃小心翼翼拂去。
“蘸碧。”扶薇提声唤人,给她拿酒。
蘸碧劝阻——扶薇的身体不能喝酒。
扶薇却云淡风轻地笑笑。
她以前很喜欢喝酒,中毒之后,按照太医的叮嘱戒了这个断了那个,为了保命。
可保命有什么用呢?
倘若当初真的被毒死了,今朝也不至于……不至于连累无辜之人枉死。
扶薇重新每日晚间饮酒。酒很香,只是可惜她酒量很好,永远都喝不醉。
这段日子,整个水竹县的人活得胆战心惊。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宿流峥就一脸戾气地冲进他们家中询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他哥哥,甚至翻找搜查。
有人在宿流峥走后,指了指他的脑袋,说宿流峥疯了。
梅姑又总会提着礼物为宿流峥的叨扰,各种赔不是。
“只要没找到哥哥的尸体,哥哥就没有死!”宿流峥空洞的眼里一片决绝。
梅姑语塞,默默垂泪。
宿流峥白日拼命去找哥哥,可每到了夜里,他又总会情不自禁走去绘云楼,站在阴影里仰望着绘云楼亮起的灯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是想见嫂嫂吗?
可这个女人害死了哥哥。天下没有人比哥哥更重要。他不应该来找她才对。
扶薇酒过三巡,微醺地坐在窗边,朝外望去。
宿流峥站在月光下,他又穿了和宿清焉一样的白色长衫,身姿颀长风度翩翩。
两个人一个仰望一个俯视,四目相对。
扶薇凉声开口:“把他弄上来。”
花影探头望了一眼,赶忙小跑着下楼去请人。
扶薇倚靠在窗边,听着宿流峥上楼的声音。他脚步很重,不似宿清焉的温和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