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靖明(193)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然后这采办法、库法、预算决算法,在账法的支撑下,能不能够更有效地管住节流问题?
如果老百姓的徭役负担能减轻,那么逃籍之人会减少,人丁增多之后田赋及其他税收又能多多少?
最后又回到钱法,如果通过账法统计,知道大明有多少银钱流动,那么有没有可能评估出资金规模,稳住陛下所说的宝钞信用?
这是很系统的一套东西,大量的细节需要结合当前的实际。
但确实如朱厚熜所想,其自洽性和理念是让他们脑洞打开、有如接触到新世界的。
他也已经想通了,一个人的头脑是不够用的。
作为皇帝,他不用解释这些东西从哪来,理念先传达出去,借众人之力完善。
既是探讨,也是筛选。不懂的、不认可的,终将被他淘汰。剩下的人,才是帮他去执行将来新法的班底。
“最难之处,始终在于将来田赋以外的一些税目,能令士绅也依律上交。若家境殷实之官绅,考绩之下,这点税款倒也不足为虑。只是为官之初,俸薄而支用多;贪欲难填之人,也总会有。”朱厚熜站了起来,“先用午膳,随后再议。如何定下官吏待遇之法令廉洁奉公之人不用忧虑生活,如何使宁愿花银子上下打点捐名的士绅交税,还有银钱流动之法,尽可放开思绪,通盘考虑。”
士绅花钱少吗?很多,就像陛下说的,上下打点,迎来送往,地方捐献,经营关系。
可是让这个群体也交税……这一点,其实并不是没人提过。读书人之中也有当真胸怀天下的,这样的提议,之前还真的有人提过,他们并不陌生。
这次是陛下提,意义截然不同。
但陛下也说了,这只是他胡乱思索之后的想法。最终新法定下来是什么样的最终样貌,大家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商议、改变、完善。
所以还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去想这一整套的东西。
一直说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那现在那全部头发和全身都先摸索一遍吧。
这顿午膳,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又发痒,似乎脑子又在生长。
还没法融会贯通,还理解不了其中所有精义,但知道这是再开新天。
皇帝现在也考虑着,这新天地里,帮皇帝打理天下的勋戚官绅们应该如何给予足够的激励与动力。
所有的症结,他都决定放在钱字上,好好理一理。
至于皇明祖训?
虽然知道你不在乎,我们其实也不在乎,都是看情况拿出来说说。
但没想到你这么不在乎。
吃饭的众人不由得偶尔偷看一下皇帝。
你真的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吗?
第159章 密匣直奏
这天没熬老头,申时准时放值。
但众人的脑袋是懵的,新东西冲击带来的后果。
承天门外的六科廊直房里,还没下班的官员们只见到他们一个个皱着眉头走出来。
没有互相聊天客套的,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这一大帮人行走在那里,小官吏脑海里冒出几个字:失魂落魄。
坏菜了!
新任刑部尚书一到,宫里就不知又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想得没错,确实是出大事了。
大明这片天地之上运行着的那套规则之幕,现在正在背后重新酝酿着该布置成一个新的舞台,等待这幕布揭开。
十八位重臣加上张璧在下午又听明白了一些:这个新的舞台,不是要把全部士绅阶层都打倒。但聪明的就该看得出来,他们仍然有最大的优势适应新的规则,改变成为一个新的群体。
不明情势的才会化为灰烬,腾出更多的空间,去达到陛下说的那一点:给更多人出路,百姓要能看到希望。
这仍旧不能解决百年后重新会凝固起来的根本问题,所以陛下最后又指了指御书房里的那块匾。
那是利益的驱使,以利益为线索。
驱使勋戚,驱使能看透形势的士绅,驱使多出很多希望的子民。
朱厚熜知道他们还不能完全看透。
也不能让他们完全看透。
正如他们以为自己要在广东急着试行新法,但他只是用广东先做一个例子,让更多聪明人看清形势,把新法先推到第一阶段。
所以朱厚熜让他们先多想,而他自己也继续多学。
那个皇家万法馆,他们又怎么知道准备把知识“学杂”的皇帝筹划着一所将来的大学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第一步要将百姓从徭役里解放出来,释放更多农业上的生产力,饱食之。所以国策会议定下来的三年国策里,有水患水利摸底。
第二步只能靠大明内部最大的市场:官府采办来刺激,奠定手工业转变为工业、小商业转变为繁荣市场的基础。
第三步才是应对这个金钱需求量越来越大的内部市场,改革货币,彻底奠定统一的财税体系。
而这个过程里,他还有另一个战场:从用儒学的皮开始,到引入真正的科学思想,最后改变教育与上升渠道方式。
谁说变法规定了只能变一次?
任重而道远,目前的大学前身里只有三个中老年艺术家、诗人。
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三人排排站在朱厚熜面前。
“如果暂不知这皇家万法馆供奉是什么职位,不妨理解为御书房行走,又或者另一处翰林院中的学士。”朱厚熜笑呵呵地看着他们,“都是奉朕之命办事。你们三人都科途坎坷,也别再不停应考了。才名卓著,朕都赐同进士出身。只是你们都不在朝廷任官,你们只担任皇家供奉,由朕皇庄的子粒银支俸禄。”
三人先是喜出望外,然后听到不在朝廷任官,又都很疑惑。
文徵明忐忑问道:“陛下,不知这皇家供奉,平日是何差遣?”
“现在正有一桩差遣,但你们刚刚抵京,且先歇数日。”朱厚熜又很有趣地看文徵明,“朕听说江南都在传谈,文家有女,你莫不如做个国丈?”
“……小女姿容粗陋,难登大雅之堂。”
三人里最帅的竟是文徵明,怪不得宁王曾经想招他为婿。
“因为传得广,朕听说地方上已经准备将你的千金列入秀女名册了。”朱厚熜又说了个让他眼前一黑的消息。
他是二月份随接到消息的李充嗣他们一起进京的,还不知道这件事。
虽然今年不禁婚嫁,但他还来不及为女儿议亲就受召入京了。
“且随天意吧。”
文徵明看着他,你不就是天?
“……陛下,既是数日后便有差遣,臣等蒙陛下同进士出身,当尽心竭力先做准备。”祝允明开了口。
朱厚熜想了想就说道:“若说准备,便是先好好放松,游览西苑,吟诗作画,活跃才思。这差遣,也是让你们南下广东,游山玩水遍览风物,以诗文画作留下见闻。放心,一路自有随行锦衣校尉及内臣安排,定然舒适,舟车劳顿尽量避免。”
三大才子:???
……
三大才子下广东充当人形照相机,物尽其用。
皇家万法馆里,刻书局也在筹办。
都是花钱的事,所幸登基以来抄出来的钱暂时还够用。
而魏彬那边从正月安排下去之后,京内京外勋爵们最终的消息也都回来了。
除了剩下的皇店、官店干股折价并入皇明记,或多或少也拿了些银钱来入股。
朱厚熜无所谓他们有没有瞒着哪些生意,框架搭起来了,以后的分化、国法都在那里。
这个时间,仍旧在学习的老年班之中,有一个人要休学了。
乾清宫中,王守仁满脸哀容。
朱厚熜轻叹一口气:“宣你进京,竟让你误了与父亲的最后一面。龙山先生以南京吏部尚书之职致仕,一生劳苦功高。去年有人请奏封你为新建伯,这个伯爵,追赠令尊吧,另荫一后辈为锦衣卫副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