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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插翅难逃(85)

作者:南山六十七 阅读记录


听罢来龙去脉,杜阙随吴守忠匆匆至太极宫外,却闻寝宫里哭声不绝,疾步进去一瞧,圣上已宾天了。

阖宫上下哀泣不止,惟杜阙,滴泪未流,淡然吩咐宫人准备后事。

圣上驾崩的讯息传到东宫之时,元月正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望天发呆,直到披麻戴孝跪倒在灵堂冰冷的地板上那刻,出走的神识方归位。

四周全是哭声,她打眼看了一圈儿,也跟着落下泪来。

左侧跪坐着的是三皇子妃,属她哭得厉害,反而右侧的八公主安安静静的,须知圣上生前最是疼爱八公主的。

元月想了想,明白了。

皇后是她的母后,太子是她的皇兄,太子妃是她的皇嫂……他们相继出事,她的心里或许已经麻木了,再提不起气力来伤心了。

“恨吗?”元月向右一问。

“恨。”八公主的声音听起来沧桑了不少。

“……我也恨。”她说,“可,没用。”

疯长的恨意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将自己推入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是啊,没用。”八公主嗤笑道,“以卵击石,无异于自取灭亡。”

元月不由觉得好笑,想当初她与八公主,剑拔弩张,谁都不让谁,现今竟成了天涯沦落人……真是造化弄人啊。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八公主问。

她惆怅道:“过一日算一日,总有解脱的那天。”

何时解脱?

……遥遥无期。

余光中,八公主微微垂下眼帘。

“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元月回问。

八公主忽而抬头,目光直达前方停着的灵柩:“母后……母亲在冷宫无人照顾,她只有我这个亲人了,我打算去陪着她。想来太子会同意的。”

语气同目光一般,毅然。

元月哑然失笑,等了好久,方道:“杜韫,日后若有机会,叫上阿衡,我们再打一回叶子牌吧。到时,我一定将你的银子赢光。”

杜韫顿了顿,道:“好啊。不过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她没回应杜韫的笑言,而是敛笑道:“杜韫,一言为定。”

杜韫也道:“一言为定……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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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折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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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皇帝驾崩次日,群臣纷纷进言:国不可一日无君,望太子尽快即位。

三让之后,太子方才依允,在一片嵩呼中登上宝座,改元为大兴。

帝王殡天,举国服丧。

元月为新帝结发之妻,理应担起照管阖宫上下的重任,奈何近来身子不爽利,饭也用不了几口便没了食欲,人眼见地瘦了一圈儿。

杜阙看她这般病弱,便将这个担子分派给了瑞王夫妇、黎王夫妇,也就是三皇子夫妇及四皇子夫妇。

二王不敢不上心,处处照料得十分周全,不消她操半点心。

忙里忙外一个多月,遗体总算入了陵寝。又三四日,这场盛大的丧礼步入尾声。

要紧的处理完,便该着手安置先帝的后宫了。

育有子女的皆封作太妃,迁出宫随各自子女居住;其余的在从前的位分前加一个“太”字作罢,尽数打发去了皇陵守灵。

元月于心不忍,特求杜阙开恩放那些妃子出宫去,原以为要碰冷钉子,不想他颇为爽快,当即下了旨。

晃至腊月底,元月的身份有了新的变化:由太子妃变成了皇后。

本应迁到历代皇后住的彰宁宫,但杜阙嫌弃那地儿晦气,特让宫人们把自个儿寝宫边上的邀月宫大肆修葺一番,并重新赐名为:凤仪宫。

宫里人分外羡慕,都说她有福,她不过一笑置之。

搬到凤仪宫后,只觉身上越发不舒服,先前还只是食欲不振,勉强能吃上两口,这会儿莫说饭,水也咽不下去,若硬逼着自己吞咽,嗓子眼便似被什么东西戳住一样,马上就得吐个死去活来。

素云奉命服侍她,处处小心翼翼,见状忙请太医来瞧。仔仔细细瞧过,太医喜笑颜开,满口“恭喜”。

元月不明就里,恍惚一问:“恭喜什么?”

太医捋着半白的胡须,作揖道:“娘娘非病,而是有喜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一盆凉水劈头浇下,直叫她整整半日回不过神来。

一步之外的素云笑得合不拢嘴,向太医确认好几回无误,急唤外头的小宫女来:“快去禀报陛下,娘娘有喜了!”

那小宫女愣了一愣,也露出笑颜来,接连点了好几下头,足底生风似的跑出去了。

目送人走远,素云又拉着太医一一询问“胃口不佳该怎么调理”“什么忌口什么多吃”之类的话,太医俱事无巨细交代过。怕记岔了,素云特拿纸笔写下,同太医从头到尾对过一遍后,才笑吟吟送人离开。

回来的路上一把抓住碧春,郑重嘱咐按太医给的方子速去煎些安胎药来,又扯住丽萝,叫告诉御膳房做几样清淡的吃食,方踩着轻快的步子回寝殿。

一进门,却见元月仍以刚刚的姿势靠在榻上,表情呆滞,双眼空洞。

素云吃了一惊,忙上前询问:“娘娘,您怎么了?”

没反应。

素云又道:“娘娘,您说句话呀,别吓唬奴婢……?”

还是没反应。

再欲张嘴之际,身后响起一句“陛下”。礼不可忘,素云连低了头行礼。

杜阙不予理睬,径直走向床榻,习惯性地拉住元月的手,面露喜色:“阿月,是……是真的吗?”

素云低垂着头,暗自咂舌。

陛下在外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一来凤仪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朕”也不称了,一口一个“我”,还诸般低声下气地讨皇后欢心……

难怪外面那帮朝臣日日上表:当今皇后狐魅君心,又与前朝余孽不清不楚,是个红颜祸水。若不废后,大齐社稷不保。

陛下闻之龙颜大怒,当场摔了奏折,冷然放话:再敢提废后,立时拉到午门外斩首。

群臣方才住嘴。

当然,素云的心思元月无法窥得,她只知,腹中有一条生命悄然降临——她不欢迎它。

“陛下开心吗?”她看着藏在被子底下的小腹,目光幽深。

杜阙却道:“在你面前,我不是陛下,只是杜阙。所以,别叫我陛下。”

元月哂笑着,眼神上移至他的面孔上:“你为天子,我怎敢造次?”

俊美无俦的脸庞僵僵硬一瞬,旋即吐出一声低笑:“你明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陛下龙威,我不敢触犯。请陛下以后莫要提这种不着调的要求了,我命小福薄,承受不起。”她挪开眼,侧躺下去,瞑目息声。

“阿……”榻上之人睡容美好,令杜阙有些动容,终究咽下嘴边的诘问,只静坐在旁,伴她安眠。

他不走,她也不强求。

无声僵持到华灯初上时,元月胃里直犯恶心,往回憋了几次,终于憋不住翻身起来呕吐。

素云早有准备,转头取了痰盂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接,杜阙则轻轻为她拍背顺气。

连着折腾三四次,肚子里方觉着舒服些。

“奴婢去请太医来!”素云端着痰盂闪身出去,不及出声阻止,早没了影。

这一顿吐几乎费了大半力气,元月摁着胸口伏在床边,前额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也顾不上擦,一个劲儿地吞咽着口里发苦的唾沫。

她自己没精力管抛洒而下的汗珠,可身边这个旁观者却不依,只管拿龙袍来接汗。

她分出些许注意力,躲开覆上来的赭黄影子:“休让这些秽物弄脏了陛下的衣物……陛下不用管我。”

余光中那抹颜色停在半空中。

“不过一件衣裳,脏了便脏了,怎可与你相提并论。”

弹指间,那片辉煌迎面袭来,元月不假思索,向后仰去,随之触上一道冷寂的注视。

“为何,避我不及?”他的语气同样是冷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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