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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今趟没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还送他一个羞涩的笑容,道:“一时间,大人成了东宫内最惹人注意、被谈论得最多的人,父皇固然对大人赞不绝口,连一向不轻易欣赏人的汤公公,亦对大人推崇备至。”
符太代大混蛋不好意思的道:“大公主过誉哩!鄙人怎担当得起。”
长宁道:“那时若真的要见太医大人,非办不到,可是呵!人家又没生病,见大夫总有点那个。”
她说得婉转,换言之,是提不起劲,当时的丑神医尚未能惹起她须一见的冲动。
符太道:“确没什么好见的,不见反可保持印象。”
长宁欢喜的道:“太医也有这个想法吗?事事保留一点,可以有雾里看花的乐趣呵!”
符太有个古怪的感觉,是眼前的大公主,变回当年在房州时的少女,未被现时的富贵荣华蒙蔽,尽抒情怀。她细诉的,若如初恋情事,可是,现在她已成人妇,还在不断追求因父皇昏庸而来的名利和权势。不过,在此一刻,她的心不在权位,纯如没杂质的美玉,翱翔于失掉了的过去,耐人细细品味。
长宁续道:“再一次听得有关太医大人的事,是闻得大人拒绝了母后送赠漂亮宫娥的盛意。长宁在想,为何母后这般看重大人?不知曾有多少人向母后讨小敏儿,均为她一口拒绝,偏对大人另眼相看。大人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符太耸肩道:“鄙人一向糊涂,大公主问错人了。”
长宁忍俊不住,“咭”的一声笑出来,又责怪地瞪他一眼,道:“好呵!推个一干二净。”
符太瞥一眼车窗外的景色,入目的是漕渠北岸远处的皇城,马车正沿漕渠南岸西行,刚过了朱雀大桥。
驾车的御者该得长宁指示,行车颇缓。
幸好没丝毫沉闷难捱的感觉,不但因长宁气质高雅,更因她以尊贵的身份,诉说寻常的男女故事,本身已变得不寻常,更是符太从未尝过的滋味,感受殊深。
符太摊手表示事实如此,鄙人没有办法。
长宁没追究,道:“大人的奇行,翻新了长宁对大人的印象,大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遂遣身边的人四处打听……”
说到这里,娇羞的垂下螓首,轻轻道:“大人会笑人家吗?”
符太心中唤娘,她的表情,比秋波媚眼的威力强胜十倍,出现在贵女身上,又加添多几分诱惑力。要命处,每吐露一段心声,他们间的距离似也缩减少许,以符太的性情,仍感在对抗她的魅力上力不从心。
符太从未想过,西京城内的一段车程,可以是偷情的酝酿、进行和发生,由高雅的大公主一手主导,他则接招、捱招,全无翻身之法。
更要命的,是自己也想她说下去,愈坦白,愈够味道,愈是刺激。
道:“好奇乃人之常情呵!只不过大公主今次选错对象,鄙人除了懂两手医术外,其他乏善可陈。”
长宁仰起俏脸,深深瞧他一眼,道:“长宁打听回来的,恰好相反,大人似是真人不露相的宝藏,密藏着发掘不尽的宝物,连修道至心如止水的宁采霜、从不对男人假以辞色的妲玛夫人,均对大人与别不同。”
符太心想,长宁描述的,乃生于深宫、活于深宫的贵女情怀。她们注定了被宫娥、侍臣、禁卫重重环绕,罕能接触宫外的男性,纵有,对方必诚惶诚恐,不敢稍有逾越,令她们没法享有寻常情事。放荡如安乐,亦只能与能接近她的男人私通。公主的婚姻,全为政治交易,不论个人好恶,禁忌锁心,能不寂寞?当宫内出现像丑神医王庭经般特立独行,连韦后也不卖账的人物,不惹起宫内群雌的好奇心才怪。不过,以长宁的地位,只可凭打听回来的加上想象,以满足芳心内的好奇。没法像与韦后比她更亲近的安乐,有近水楼台的方便。可是,当安乐亦碰壁而回,怎到长宁不动心。
她为何不装病以偿一见王庭经的心愿?
依符太猜测,她该克制着心内的冲动,怕情不自禁。
若眼前正发生的,是谈情说爱,确别开生面,令符太有未之曾有的刺激,香艳旖旎。
长宁喜意盈面的道:“对大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人言人殊,较相同的,是大人生具奇相奇气,说话吞吞吐吐的,似不善辞令,殊不知只是骗人的幌子,词锋既凌厉又趣怪,令人如沐春风。走起路来潇洒飘逸,仿若神人。”
符太心忖自己是被大混蛋那死色鬼所累,扮丑神医仍不忘发挥丑的魅力,好勾引女人,他的作孽由自己全面继承,仿如宿世之孽。
尴尬道:“大公主勿再说鄙人了,鄙人会脸红的。”
长宁俯前少许,审视他的丑脸,道:“大人从来不脸红。”
符太暗吃一惊,佯装打量窗外景色,道:“乐琴轩是在福聚楼那一方吗?”
若然如此,马车是兜远路去。
天已黑齐,家家户户亮着灯火。
长宁嗔道:“早说过不准太医问。”
符太举手作投降状。
长宁破嗔为笑,道:“到再次闻得大人的音讯,是父皇登基后的事。这回令人啼笑皆非,医术如神的王庭经,竟身罹怪疾,能医不自医。噢!笑死长宁哩!”
符太苦笑无语。
长宁笑罢,现出回忆的神情,神态娇憨,道:“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长宁终于巧遇神医,想象中的,原来可以和现实这般的不同。神医很棒呵!”
符太无言以对。
长宁白他一眼,似怪他到这刻仍没有行动,柔声道:“今晚长宁要太医大人为人家治病。”
符太大吃一惊时,马车抵达目的地。
※※※
龙鹰几肯定是夜符小子没和长宁偷情,否则他不会费这么多笔墨,描写这段漫长的车程,作贼心虚也。
当马车驶出金花落的一刻,于长宁公主而言,等于幻想和现实结合。以往长期积聚下来,从不着意到着意,从暗里留神到为丑神医动心,由旁观者变为当事人,芳心内的幽思、憧憬、焦虑和渴望,得以实现。
听着高贵的公主,将心内衷情娓娓道来,符太无疑大感震撼难忘,故不论过了多少天,书之于录仍能写得淋漓尽致,以之与自己分享,皆因龙鹰非为“外人”,而是长宁爱上的部分。想想也可令他颠倒迷醉。
假若符太略去这段车程,龙鹰永远不晓得与长宁间有这么的一段情缘。
阳光斜照下,金花落仿如凡尘里的净土,偶有声音从内堂传来,使他猜到小敏儿正为他准备晚膳,只不知符太能否及时赶回来陪自己。
今趟是由朝读到晚,其乐无穷。
更精采的,在《实录》等待着他。
一向不爱敷衍应酬的符小子,今次须展尽浑身解数,说一台精采的说书,确教人期待。
下一刻,心神返回《实录》去。
※※※
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到亲临霜荞的华宅,身历其境,方知民间宅第可以如此兼具华丽和秀逸,雅集如此热闹,却又不予人挤迫的感觉。
乐琴轩位处永安渠西岸岸滨,北靠西京北城墙,墙外是皇室的禁苑。
以位置论,罕有独特。
大江联经营此宅,所费不菲。
撑起如大江联般的庞大组织,在在需财,少个子儿也不行。虽然,台勒虚云将大批战船卖予江舟隆,得到一笔可观的现金供其运转,然而经过这么一段时日,恐怕所余无几。
现在大江联唯一的收入来源,惟只香霸的青楼赌坊业务,或贩卖人口之所得,支持着大江联的庞大开支。
循这个方向看,更不明白台勒虚云花钱建此豪园华宅,只是这块地,肯定是惊人的数目。
从而晓得,大江联诸派系,仍是精诚团结,为了未来的理想,不计较私利。
黄河帮虽被置于大江联的控制下,却仍处于休养生息、伺机而动的状态,开支有出无入,大可能还须大江联以财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