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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457)



香霸道:“怀疑是应该的,一来我是由南方到北方来,二来冒起太快,凡此无不启人疑窦,然最大的问题,仍然在我从哪里得到源源不绝的美女,连我自己亦说不过去。哈!”

龙鹰压低声音道:“小弟也弄不清楚。”

香霸伸手搭上他肩头,道:“说出来老弟或认为我在巧辩,事实则是在恶举里行善。老弟比其他人清楚,早在洞庭湖时,我已准备十足,从各处的贩子高价购入大批各地美女,予以训练,使她们有一技之长,赚够赎身钱,可回复自由身。老弟有眼看的,我旗下的美女,有哪个是对人欢笑背人愁的。这就是我一贯做生意的手法。局势平静后,我们再看可如何正正当当的合作做大买卖,为中土的繁荣干利己利人的事。”

龙鹰心忖他方是黑可说成白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在香霸殷勤送客下,从一道隐蔽的后门开溜。

回到不夜天的北里,人流车马更多了,如久被压抑的洪流,从狼寨的蓄洪池爆发出来,大有醉生梦死的滋味,一切再不由平常的自己主事。

走不到十多步,一人横冲过来,差些儿撞入怀里。

此时龙鹰正思索宗、田两人,竟想出如此凌厉手段,来个连消带打,一并拔掉香霸这颗眼中刺。当人们开始怀疑武三思大相府的灭门案,是否叛兵所为的时候,由武延秀诬告香霸,然后宗楚客趁全城给紧密控制手上的一刻,对香霸来个先斩后奏,死无对证下,任宗楚客罗织罪名,便可对李显、韦后都有圆满的交代。

此着确厉害至极。

今次自己适逢其会,不但化解了香霸的临头大祸,又令台勒虚云的造皇大计迈开了无可比拟的一步,杨清仁梦寐以求的鸿图霸业得以开展。

他奶奶的!

自己有没有行错棋?

命运一向如斯,是令你没别的选择。凭他们区区几个人,加上握有飞骑御卫军权的宇文破,又得李显撑腰,若不能争得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大明宫外便是敌人势力范围,这样的仗如何打?早晚是逐一被干掉的下场。

可是,如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是在己方人马之手,飞骑御卫加上右羽林军,顿然形成可跟左羽林军和城卫分庭抗礼之势,达致新的军力平衡。

一天保持这个势头,宗楚客一天不敢轻举妄动。

撤掉宵禁令,西京回复正常,名义上兵权握于韦温这个新扎的兵部尚书之手,但限于经验年资,韦后多么支持他亦没用,弱势就是弱势,军队始终由各大军系的大头子牢控在手。且韦温阵脚未稳,位高势危,必小心翼翼,不敢大胆冒进。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徘徊在危崖边缘的香霸,转危为安。

龙鹰从沉思里惊醒过来,给来人牵着衣袖,转左进入一道里巷。

长巷人往人来。

男装打扮的无瑕别过头来,送他一个甜蜜亲切的笑容,传音道:“人家带你去见小可汗。”

消息竟可传得这么快,该非由香霸送出,而是台勒虚云要见他。

可想象杨清仁得授重任,虽忙个昏天暗地,仍以他的方式,将喜讯传出来,故此龙鹰抵因如坊前,香霸已久旱逢甘露,喜形于色,还与龙鹰的“范轻舟”大谈心事,显然处于非常的状态下。

由于此事关系重大,台勒虚云和无瑕两大巨头,立即聚首商议,既看如何配合杨清仁,也想到最关键的人物,是龙鹰的“范轻舟”。

遂由无瑕出马,在因如坊外截着他,领他去见台勒虚云。

无瑕说毕,展开脚法,如游鱼般在人流里前进,看似从容缓慢,速度至少比一般人快上二、三倍。

龙鹰紧跟其后。

西京长安的景色随他们的脚步不住变化,下一刻他们已在永安渠西岸,平时本该是远离繁嚣之处,此时却像朱雀大街般兴旺,附近里坊的人们,扶老携幼的出来趁解除宵禁令的热闹,看到大人们脸上的欢笑,孩子们的雀跃兴奋、嬉笑闹玩,本平常不过的逛夜街,变为盛事。

整座都城灯火烛天,人流处处,以行动来庆祝解禁,至于是否少去个太子,肯定没多少人放在心上,既显示李重俊得不到人民的拥戴支持,也表示李显皇朝与人民的疏离。

当年女帝出巡,民众夹道忘情欢呼的热烈情景,恐难复见。

龙鹰心有所感,却知绝不可“热血沸腾”,给前面的“玉女宗”首席玉女窥见,会心生异样,认识到玩命郎真正的一面。

李显本身并非暴君,且重情重义,问题出在他对妻女、宠臣的过度纵容,令韦后、武三思把持朝政,安乐和长宁两公主恃宠生娇,以墨敕卖官,得来的贿金广建宅第山庄,穷奢极欲,将女帝当年廉洁之风,败坏无遗,惹得其他公主和贵夫人,群起竞效。

尤有甚者,是安乐倚仗韦后,一直想取代皇太子之位而成为皇太女,对李重俊既轻蔑又愤恨,皇廷因而永无宁日,亦让宗楚客、田上渊有可乘之隙,李重俊则是惨中敌人奸计,过程虽尚未弄清楚,须待看过怀内的《西京下篇》。

离开北里后,他们沿漕渠西行,抵西市前折南,漫步永安渠西滨。

依道理,台勒虚云不会住这么远,而该在北里附近,好与作为大本营的因如坊有个照应。无瑕究竟要带他到哪里去?

从北里到这里来,可非短的路途,以他们快常人逾倍的脚程,也花了一刻多钟,现时离二更天,不到两刻钟。

无瑕忽然右转,进入两个里坊间次一级的街道。

人流骤减。

无瑕放缓步伐,让他赶上去并肩而行。

无瑕别头过来朝他嫣然一笑,神态轻盈写意。

两人交换个眼神。

因着刚才差些向香霸泄露玄机的前车之鉴,龙鹰格外警惕,不容自己在眼神这些微细的小节上露出破绽,被无瑕窥破。

无瑕的声音,如诉说枕边絮语般,和风似的吹进他耳内去,道:“感觉很古怪,上一刻还在成都,这一刻却在西京,中间像没发生过任何事。”

龙鹰笑问道:“这是否代表瑕大姊对小弟已是情根深种?除了与小弟相处的时刻外,其他的时间都漫不经意,不留任何印象,所做的事,比起与小弟见面,尽为无关痛痒。”

无瑕“噗哧”娇笑,白他一眼,神态妩媚可爱,竟还带着少女天真的味儿,教人不知她如何办得到。

比之老到美女如闵玄清、上官婉儿又或太平,无瑕总多出她们没有的少女风情,固然因年纪比她们年轻一截,更大的原因,该来自她的心境,也属她如鬼魅般难测的芳心。

龙鹰逼问道:“小弟有否自作多情?”

无瑕微耸香肩,无可无不可的道:“一半一半吧!较正确点说,是你到西京后翻云覆雨的手段,将其他事全比下去,变得微不足道。范当家从来都教人惊异,现在更立下辉煌战功,难怪令韦氏子弟嫉忌如狂,也因而坠进玩命郎大哥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去,精采呵!”

龙鹰随她脚步朝城西南的方向走,茫不知无瑕欲领他到何处去,那个不知到什么地方的感觉很棒。

微笑道:“夸奖小弟有屁用,范某人从来往实际处看,大姊起码赏小弟一个香吻。”

无瑕没好气的道:“小妹在三门峡救你的小命又如何?顶多两下扯平,谁都不欠谁。想领赏,再立个大功给小妹看看。”

龙鹰哂道:“情网之内,何来斤斤计较、讨价还价,大姊再这般吝啬,勿怪小弟挥利剑、斩情丝,来个一拍两散,免受单思之苦。”

无瑕笑得娇喘连连,笑脸如花,道:“亏你说得出口,爱是一盘生意吗?刚才在北里,看你见到人家时的神情,肯定在那一刻方记起有我这个人,现在又要生要死的,笑坏人家哩!”

谈谈笑笑,路途在脚下飞快消逝,南城墙在望。

无瑕折东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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