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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白他一眼道:“又是你自己说的,邀人家在这里伴你至中秋,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将田上渊置诸脑后。”
龙鹰的脑筋回复灵活,显示魔种对“媚术”非是没反击反制之力,微笑道:“这不是乐不思蜀,而是‘不爱江山爱美人’,何况我们身在蜀境,不思可得。哈!古怪!为何这杯酒,比前一杯更甜蜜?”
龙鹰说的,是经过计算。
他请无瑕留下来陪他,纯为戏言,因明知她不肯,目的在乎显示他的“范轻舟”真金不怕洪炉火,货真价实,经得起考验。如是假的,不用几个月,几天已被无瑕拆穿,出一趟街立告原形毕露。
“龙鹰”对“范轻舟”的评论,于无瑕有一定的影响力,指他事实上“胸无大志”,随命运的转折“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贯彻始终是“爱玩命,寻刺激”的精神,他现在正是以“范轻舟”的方式,令无瑕认为“范轻舟”果如鹰爷形容的那么一个人。
忽然打仗,忽然恋栈美色。
无瑕正是大江联对付“范轻舟”最厉害的尖兵,牵涉到男女间的微妙和自古以来没人可掌握的人性和感情,手段又是无所不用其极,等同玩火,焚身还是焚情,谁都说不准。内中还有魔种与媚术的对决,龙鹰虽为当事者,又拥对全局鸟瞰的视野,仍感晕头转向,无瑕可以比他好多少?
无瑕嗔道:“范爷正经一点好吗?”
龙鹰赔笑道:“大姊息怒!”
又叹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呵!是否要将河间王捧上皇帝小儿的龙座?”这句话不能不问,如此方切合他合作伙伴的身份,而不能为了对付田上渊这个一时权宜之计,致后患无穷。范轻舟既须为江舟隆着想,也须对竹花帮负起道义上的责任,如此方符合他狠挫符君侯往北扩展的手段。
在打后的一段长时间,他必须顶着“范轻舟”的身份,纵横捭阖,为自己定位,此其时也。
无瑕若无其事的道:“是又如何?”
龙鹰猛然醒悟,今次无瑕来找自己,是代表台勒虚云一方,找自己摊牌。离西京后的“范轻舟”,自作主张,令台勒虚云敲响警锣,必须弄清楚他的意向,方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既是摊牌,须把一切摊开来说,故早前无瑕没否认黄河帮已落入他们手上,现在亦不否定龙鹰认为他们在争天下的看法。
摊牌也代表着另一新局,前提是须先肯定范轻舟非是龙鹰。
关键的时刻来临。
龙鹰头痛的道:“河间王似非好人来哩!”
无瑕“噗哧”失笑,送他一个媚眼儿,骂道:“皇帝岂有好人坏人之分,只有明君和庸主之别。李显算坏人吗?可是你看现今的朝廷,正因他重情义,令恶后奸佞当道,贪腐成风,每过一天,败武则天的家当一天。”
又笑道:“话说回来,范爷究竟算好人还是坏蛋?”
龙鹰毫不犹豫的答道:“要看在哪个场合,在榻子上,我肯定是坏蛋。”
无瑕喜嗔难分的白他一眼,气鼓鼓的不作声。
龙鹰忙顺水推舟,作投降状,道:“好哩!好哩!算我说错好了。查实小弟关心的,非好人坏人的问题,而是像河间王般的人,功利至上,一旦得势,来个鸟尽弓藏,我‘玩命郎’范轻舟,势成为最大的冤大头。”
这番话无懈可击,乃以范轻舟的立场来说,应有的大忧虑。没朝这方向想,不合情理。
无瑕回嗔作喜,道:“范爷何时变蠢了?与其坐以待毙,何不狠博一铺,赌命运。任由现时的情况发展下去,天下将落入宗楚客和田上渊之手,那时范爷在中土肯定无立锥之地。既然如此,何不与我们共抗田上渊?河间王将来如何,仍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成败难测。可是呵!田上渊之祸,已迫于眉睫哩!”
眼前的美丽说客,智慧加上媚术,确非任何男子能抗拒,管他是商纣还是楚霸王。
龙鹰思索沉吟。
无瑕又为他斟酒。
龙鹰凝望注入杯内的醇酿,皱眉道:“大姊有否夸大情况?据小弟所知,今次私通外敌的事,人证,物证倶在,田上渊跳落黄河仍洗不掉嫌疑,宗楚客则被牵连,武三思肯定拿着郭元振的奏章,在李显和韦氏前大造文章,宗楚客能保着他的兵部尚书已不容易,田上渊则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无瑕不悦道:“借口!范爷刚才不是说,北帮枕重兵于洛阳?”
龙鹰自问说不过她,低声下气的道:“敢问大姊,西京现时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无瑕轻描淡写的道:“奏章抵达西京,掀起狂风暴雨,田上渊漏夜逃离西京,宗楚客则兵分两路,自己往李显处哭诉遭郭元振诬害,另一边由韦温出马,向韦后陈情,指郭元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后是要将他们韦氏一族,连根拔起。”
龙鹰道:“另一边呢?”
无瑕淡然自若的道:“武三思破天荒第一次,与相王,太子连手,状告李显,指田上渊罪无可恕,宗楚客则难卸其责,请李显立即罢免宗楚客兵部尚书之职。”龙鹰没想过可弄得这么僵,还间接将李隆基卷进漩涡去,糟糕透顶。
现在怎办好呢?
(《天地明环》卷十四终)
卷十五
第一章 政治风暴
龙鹰沉声道:“太平长公主竟没参与其事?”
无瑕好整以暇的微笑道:“范爷倒没喝醉。”
龙鹰苦笑道:“酒醉三分醒,如果我范轻舟喝三杯专用来招呼大姊般闺秀的水酒,就不胜酒力,以后还用在江湖上混?不过瑕大姊的四两拨千斤,力道恰到好处。”
两人均话里有话。
无瑕指的,是他问在节骨眼处,问的似为太平,查实意在杨清仁,也等若台勒虚云对此事的态度,故说他够清醒精明。
龙鹰则不满她未够坦诚,顾左右而言他。
无瑕娇笑道:“你是不识好人心,让人家点醒你呵!长公主是个有自己主张的人,不受任何人的影响。”
事实是龙鹰心里同意无瑕对太平的看法,离京前与太平那趟会面,杨清仁属陪客的角色。当然!能参与已显示杨清仁与太平结成盟党。
无瑕续道:“长公主并不看好李重俊这个侄儿,认为他有勇无谋、生性鲁莽,始终斗不过深沉狠辣的韦后。”
龙鹰道:“可是今次有武三思煽风点火,非是没一拼之力。”
无瑕轻叹道:“陆石夫调任扬州总管,虽然名义上武攸宜仍是城卫的最高指挥者,但实质的控制权,已旁落他人手上。武三思有将无兵,一旦失去韦后的支持,他的权力纯看李显对他的态度。”
龙鹰淡然道:“李显对此事又持何态度?”
无瑕叹道:“是可以拖多久,便拖多久。”
龙鹰穷追不舍,紧接问道:“小可汗如何看?”
无瑕轻描淡写的道:“小可汗认为李重俊死定了,还有很多人作陪葬,武三思乃其中之一。”
龙鹰挨往椅背,颓然乏语。
小可汗毕竟是小可汗,深悉韦氏一族与宗楚客、田上渊连手的威力。
他龙鹰是在扮作参骨与田上渊密会时,从他的神态、语调,推测出田上渊压根儿不惧郭元振指他私通外敌的状告,且胸有成竹,从而想到田上渊早有部署密谋,准备发动继“神龙政变”后另一场动乱,针对的正是太子李重俊。
以兵权论,现时西京大致可分作两大集团,一为实际掌兵权的宗楚客,宇文破的飞骑御卫负责李显的安全,可归入他这一边。
另一边则为有李多祚支持的太子集团,加上由李显一手提拔如成王李千里等手上有兵权的皇族成员,实力不可轻侮,与宗楚客分庭抗礼。
宗楚客高明之处,表现在两方面。
首先是利用武氏子弟的特殊位置,炮制出他们与韦氏子弟天性相冲相克的矛盾。武、韦两族,同以“皇亲国戚”的身份进驻朝廷要职,本身无德无能,权力来自李显,僧多粥少下,互相排斥乃必然之事,令宗楚客有可乘之机,亦因而令他与韦族同一鼻孔出气,使韦后逐渐朝他倾斜,利害一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