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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422)



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子弟,因与李显成为姻亲,故此女帝虽去,在洛阳仍能风光一时,但迁都长安后,来到世家大族的地头,却给身为世族之一的韦族比下去,兼之韦后师女帝故智,大力提拔亲族,以为羽翼,令势力不住萎缩的武氏子弟,深感威胁,垂死挣扎下,绝地反撃宗楚客,不惜与李重俊连手,更犯韦后大忌。

另一方面,宗楚客利用西京的政治形势,以出神入化的手段,顺水行舟的架空武三思,调走权力远比他官职大的陆石夫,明升实降,又以宗晋卿代纪处讷为洛阳总管,部署完成后,天下实已牢握在宗楚客手里。

李重俊一方,看似得到很大的甜头,城卫一半的控制权,落入成王李千里之手,也令相王和太平等皇族当权人物,因而心安,然而纯为错觉。

不论洛阳、长安,决定皇权花落谁家的关键,始终在宫内而非宫外。

宫内三大军团,一为李显的亲兵飞骑御卫,掌握在宇文破手上。严格来说,宇文破不属于宗楚客或李重俊任何一方,是中立的势力,当牵涉李显的安危,必向李显效死命。问题在对李重俊来说,如发动兵变,成败系乎能否杀韦后,否则一切休提。而韦后自与李显形影不离,想绕过李显杀他的恶妻,是不可能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破变得与宗楚客宗旨相同,立场一致。

其他右羽林军和左羽林军集团,分掌皇城和太极宫不同范围,各有统属。

掌左羽林军的代统领刘景仁,隶属宗楚客的派系,是他的自家人;右羽林军负责人是李多祚,由于长期任此禁军要职,亲信众多,变成禁军里的山头,以韦氏集团的威势,到今天仍未敢对李多诈动半个指头,可见一斑。

然李多祚自保有余,因城卫和禁军其余两大系统,均在敌对集团手上,他是孤掌难鸣,有心无力。

宗楚客聪明处,就是使本没可能的事,变为有可能,其手段出神入化,先藉调职使李重俊的人晋升城卫掌兵权的要职,令孤掌难鸣,变为里应外合。又看准李重俊轻率鲁莽、急于求成的性格,知当李重俊感到一切努力均为徒劳,不是韦后死就是他亡的形势下,必铤而走险,博他娘的一铺。

宫廷政变的成败,就看哪一边准备得更好,愈能攻另一边的不备,成事的机会愈大。这方面的优势,绝对不是在李重俊、李多祚的一方,而是在宗楚客和田上渊手上。从被龙鹰干掉的尤西勒可知,田上渊在政治形势尚未改变前,已派尤西勒混入驸马爷韦捷府内做家将,由此推之,比尤西勒更厉害的“夺帅”参师襌,渗透太子集团,殆无疑问。

当太子集团一动一静,全在宗楚客监视下,胜败早注定了。

龙鹰凭此鸟瞰式的视野,加上被田上渊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态度启发,因而得出此一结论。

可是,运筹帷幄的台勒虚云,推论竟可与他不谋而合,没丝毫当局者迷的失误,岂到他不心悦诚服。

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在无瑕前一个不自觉的大失误,就是以自身的位置,而非是以“范轻舟”的位置,做出对事物的反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例如无瑕责他将田上渊置诸脑后,以“龙鹰”来说,是理所当然。但对“范轻舟”,却是生死攸关,不该掉以轻心。

还有,以“范轻舟”来说,武三思乃江舟隆的大靠山,使田上渊难重演过去藉官府力量败黄河帮的手段,若这座大靠山倒下来,江舟隆和竹花帮尚有何凭恃?陆石夫被罢官的一天,就是两帮走上灭亡之路的开始。可是“范轻舟”似根本不将无瑕的警告放在心上。

说到底,是做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龙鹰”后,他一时间,仍没法完全代入“范轻舟”的角色。幸好警觉得早,为时未晚。

无瑕闪亮的明眸用神审视他,道:“范爷同意吗?”

龙鹰道:“小可汗又怎看田上渊将兵力集中于洛阳的行动?”

无瑕没好气的道:“何不由范爷来告诉人家。”

她语带讽刺,令龙鹰有点受不了,自己若再表现窝囊,徒惹她看不起自己。

此一念头进占脑际,另一个明悟来了。

他奶奶的,确一语成谶,中了她的媚毒,故计较她对自己的看法。换言之,“范轻舟”的喜怒哀乐,在一定程度上受她的影响。当年高宗对着武曌时,情况会否大同小异?

“媚术”正是制人于无影无形的利器。

龙鹰想是这么想,却没法蓄意扮蠢,当然未至蠢得随无瑕的指挥起舞,立即向北帮开战。

沉声道:“只要能保着陆石夫扬州总管之位一天,田上渊一天不敢南下。”

无瑕错愕道:“有这个可能?”

龙鹰终扳回少许失地。

为他人作嫁衣裳,纵胜亦为惨胜的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千军万马,往往及不上谈判桌上一句话的威力,这就是政治。

龙鹰微笑道:“现时言之尚早,一切须看西京的形势变化。可以说的,是李显再非以前的李显,而小弟比你们更有办法影响李显的决定。”

无瑕柔声道:“范爷打算重返西京,对吧?”

龙鹰无奈的道:“那是我现时最不想去的地方,看看这里,生活多么优悠写意。”

无瑕道:“若范爷抵西京时,武三思已去,范爷仍有把握可像上趟般纵横得意?”

龙鹰哑然失笑,道:“这就要走着瞧!”

接着道:“我们的关系一切如旧,乃伙伴战友,敌人为宗楚客和田上渊。未来如何行动,小弟与小可汗当面商讨。”

龙鹰的全盘战略,就是在这个竹花帮、江舟隆称霸大江,北帮独大于西京、洛阳,大江联于北方取得立足之地的形势下,藉北帮制衡大江联,自己则将岭南的符君侯连根拔起,令香霸的人口贩卖失去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据点。

故此怎肯在现时的情势下,与北帮打生打死?赢了,战果拱手让予黄河帮,也即是大江联。输了,则连竹花帮也赔上去。那样的情况下,符君侯大举北上,可轻而易举的夺取竹花帮和江舟隆的所有地盘。

无瑕南诏之行,消去了大江联一方对“龙鹰”的顾虑,“范轻舟”在彼消此长下,对大江联益形重要。她之所以移情“范轻舟”,形势也。

说到底,无瑕于完成白清儿遗愿上,从没改变过,不可能被动摇。想想女帝和涫涫的关系,该明白无瑕的心境。

无瑕一直比龙鹰清醒。

无瑕闲话家常的道:“范爷何时动身?”

龙鹰沉吟片刻,道:“明早立即起程,到扬州后还要找陆大哥和桂帮主说话。”

接着提议道:“我们一起坐船到扬州去如何?”

无瑕道:“兜个大圈,太远哩!”又轻轻道:“喝完道别的酒,人家立即上路。”

说时为龙鹰斟酒。

龙鹰道:“小弟仍未为大姊在三门峡援手之德,正式道谢。”

无瑕笑道:“何谓正式?何谓非正式?若你的所谓道谢,是亲个嘴儿或乱摸几把诸如此类,可以免了。”

龙鹰听得心都酥起来。

送别美人,回程时,龙鹰思潮起伏。

自己许下的立返南诏之诺,是否就这么样的无疾而终?谒见仙子的慈航静斋之旅,宣告完蛋大吉。

虽然明知没别的选择,内心仍在挣扎,希望找得三全其美之法。

唉!问题在李隆基。

他的老爹相王李旦不识时务,对韦后则深恶痛绝,恃着皇兄李显的兄弟亲情,从懦怯变为大胆,一意将李重俊扶正,以排斥韦后及其外戚,累得除李隆基外其他诸子摩拳擦掌的为李重俊叫阵,韦后肯定恨在心里,只是一时拿他没法。

如父兄出事,李隆基势难独善其身,后果难测。

目前当务之急,是立即赶赴西京,看可否尽点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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