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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330)



又嚷道:“有感觉哩!勿以为我是入睡,千万不要唤醒我,让小弟天然觉醒。”

符太叹道:“我们这张懂走路的人肉榻子,鹰爷满意吗?”

龙鹰记起仆倒在灼热沙子上,那一刻的无助、担忧和焦虑。

平常之时,他罕有想到死亡,至乎避免去想,但在那一刻,死亡却成为他心神聚焦之处,并首次想到死亡后诸般可能性。若给热死或冻死,失去魔气的他,仍能否死而复生?

他绝不愿死,等着他去做的事太多了,还有娇妻爱儿。

但当时确非常难熬。

身体的疲劳粉碎了他求生的斗志,精神上得而复失的沮丧更难以忍受,一死了之是最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法。

事后回想,当时他正处于濒死的状态,模模糊糊的,没有时空分野,诸念丛生,似是开端,又像走至末路。

就在他快失守的剎那,符太和宇文朔将他扶起来,也将他的神魂从虚无处硬扯回来,方晓得整张脸埋在沙内,死不去代表魔种仍没舍弃他。

忽然间,连沙漠的荒凉也变得不一样。

听着两人讨论未来形势,开始时听得津津入味,可是不到片刻,须花很大的努力,才能没魂游往别处,声音变得遥远和不切合心内的现实。

来自深心里的某股力量,正召唤他,着他去相会。

那绝对与魔种无关,那股力量召唤的正是他的魔种,来自无限远处的无限远处,不受现实的时空阻隔。

刚向两人“道别”,下一刻他见到了仙子。

龙鹰天然醒觉。

首先活跃的是鼻子,填满鼻端的气息、气味说话了,描绘了他记忆深处的草原、河流和树木,也勾起对荒山小谷的思念。

不论他到哪里去,荒山小谷内那间他曾度过生命里最平静时光的小石屋,总是伴随着他。

我的娘!竟到了绿洲来,此半醒之梦,究竟花了多少时光?为何在他却是光阴苦短,比闪电更迅速?

再感觉着躺卧其上的羊皮,所盖被铺,营账的气味,那种与沙漠令人烦厌、沉重,甚至绝望截然相反的感觉,仿如由十八层地狱升上仙境,强烈处,非亲身体会,怎都形容不了。

龙鹰猛地坐起来。

睁眼。

宽敞的帐内,独他一人。

外面传来兄弟们的笑语声,还有饭香。

足音传来,龙鹰不用猜也晓得是符太,这才记起,失掉的灵觉,已归原主。心里流过激动的情绪,并警惕自己,阴极阳生,又或阳极阴生的特异本领,绝不可随便用。尽管不得不用,亦不可连续两次。

符太揭帐而入,与他打个照面,现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和喜色,道:“终醒来哩!还说不是睡觉。”

说时移到他身前,坐下,细审他容色,问道:“如何?”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执回魔种哩!”

符太道:“早告诉你了,怎可能这么容易被废,否则就不配被称为魔种。”

又道:“你就逍遥快活,坐轿子过沙漠,我和宇文朔就那么架着你,走足两天一夜,来到突纥利泊。你又多睡一夜半天,现在太阳快下山了。一天你未醒来,我们除了到湖里戏水,根本无事可为。”

龙鹰听得自己睡了这么久,自然而然伸腰、举手,活动筋骨。问道:“老管怎样了?”

符太欣然道:“昨天黄昏已可自行下湖洗澡。这里食好住好,人也快点复元。大伙儿在等你的指示呢。”

龙鹰道:“还有什么好想的,明天立即动身,杀往后套去。”

符太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不过延误了这么多天,对我们有害无利。”

龙鹰道:“掉转头往援的必是莫哥、所有可动用的高手及金狼军,这么多好对手聚在一块儿,我们攻起来才有劲。默啜肯定始料不及,竟变成他们守,我们攻。”

符太道:“出来吃饭吧!”

接着转身带头离帐,同时大喝道:“鹰爷不但醒了,且功力尤胜以前。”

帐外响起众兄弟的欢呼和喝采。

第十八章 策略制敌

七天后,他们离开毛乌素,抵达沙漠北面的库也干泊,由此继续北行,将经乌那水、胡洛盐池,进入库结沙沙漠。

库结沙沿折东的大河北岸,延绵整个河曲地带的北端,是由沙漠、半荒漠和黄土高原结合而成的不毛之地,后套就在库结沙的西北端上,因大河分流界划出来、支河众多的广阔沃原。

阴山横亘大河北面,狼山于阴山西麓处延伸,从东北走往西南,雄视后套平原。

当日龙鹰离开后套,狼军刚兴建倚狼山而筑的木寨,然而不用拿眼去看,也晓得为控制后套平原,须于大河对岸,兴建另一木寨,河寨与山寨互相呼应。

一如所料,没有敌人在沙漠外恭候,也不见敌方探子的踪影,于此奇异地域,除了鸟妖的高空探子不受影响,任何侦察的工作,均为事倍功半,或徒劳无功。

此亦间接证实鸟妖尚未复元,否则于此最需要他的猎鹰之际,怎可缺席?

众人不敢疏忽,由龙鹰、符太等出马审视远近情况,方在库也干泊扎营休息,生火造饭。

面临是个取舍的问题,大批的沙筏及其装载的武器物资,该如何处理?

此时步入初冬时分,气候仍处于毛乌素的气温带影响下,太阳下山后寒风阵阵,众人围着烧得“噼噼啪啪”的篝火取暖说话。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有一点不知该说什么的古怪感觉。

眼前的情况,不是异乎寻常,而是过于寻常,绚烂后回归平淡。到后套就是去劫寨,问题在敌人对他们的行动清清楚楚,难有奇兵之计可施。

龙鹰哑然笑道:“这就叫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让小弟来个提议,大家先想象一下,最坏的情况,可以有多坏?”

荒原舞苦笑道:“确可以很坏。”

所有兄弟晓得重要的决定,就在眼前此刻,均聚在他们四周,听他们说话。

博真道:“最坏的情况,是敌方援军已抵后套,正严阵以待,等我们去送死。兵力的差别太悬殊了。”

容色仍有点苍白的管轶夫,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道:“论实力,对方远在我们之上,如被逼正面交锋,我们定吃大亏。去强攻他们的寨堡,在那种攻者无险可恃的地方,我们除非真的个个是鹰爷,否则确如老博所言,是去送死。”

虎义亦是毛乌素沙丘区历劫者之一,深悉对方实力,同意道:“若我是守寨的头子,又假设此人是莫哥,可组成几支各二千人的突击部队,只要看到我们的踪影,立即纵兵攻击,令我们没法在后套取得据点,遑论攻寨。”

桑槐吁一口凉气道:“此招很绝,对方只要在后套北边的阴山、西面的狼山,于高地放哨,我们将无所遁形。”

符太好整以暇的微笑道:“鹰爷确能洞悉人心,晓得自离开绿洲后,人人愈想愈担心,却不敢说出来,以免扫兴。”

虎义道:“太少又怎么看?”

符太道:“我却想听宇文兄的高见。”

宇文朔道:“现时的形势,与我最初提出此略时有很大的分别。当时尚以为可引得莫哥和他的金狼军追入毛乌素,我们则在石子岭南面的突纥利泊抗御之。”

稍顿续道:“接着又猜测莫哥会走毛乌素的捷道,凭鸟妖的高空探子,掌握我们离沙漠的位置,在毛乌素北缘对我们迎头痛击,我们则诈作败走,诱他们追进来,便于部署好石子岭北的大非苦盐池,破敌歼敌。扫掉金狼军后,后套两寨还不任我们予取予携。可是,敌人看破我们诱敌深入之计,凭快马追上我们的护后部队,若非鹰爷大展神威,肯定没一个人能活命。现时形势清楚分明,我们的奇兵变回寻常精锐,如老老实实的去和莫哥交锋打硬仗,等于将沙丘之战重演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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