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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163)



妲玛立告不敌,两边玉颊现出红霞,大嗔道:“看什么?是你不好,偏在这个时候来。”

符太道:“鄙人却认为是最好的时候,既是缘,也是分,谁都避不开。好哩!差点忘掉来找夫人的原意。”

妲玛一副绝不肯认命的神情,想到什么似的,道:“太医大人愈来愈放肆,来见人家一副惟恐天下不知的模样。昨天娘娘问起妲玛和太医间的情况,人家不知多么尴尬。”

男女间事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妲玛刚表示不愿再触及这方面,言犹在耳,自己却又不谈正事,反主动触及敏感的话题。

符太坐直身体,好奇问道:“夫人如何答她?”

妲玛道:“我请她不要问,总之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子。”

符太锲而不舍,续问道:“娘娘想的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妲玛唇角飘出丝丝笑意,悠然道:“当然是以为人家给太医缠得想自尽。”

符太道:“不是这样子,是什么样子?”

妲玛道:“此心明净,何来烦恼?只恨妲玛有所求,故被你这个坏蛋乘人之危,幸好也习惯了。说吧!太医大人今天来访,所为何事?”

符太糊涂起来,摸不清她有情还是无情,然乐趣所之,正是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他唯一清楚的,是今天之后,他和妲玛的关系,踏上全新的阶段。

第八章 高门寒门

《实录》〈洛阳篇〉至此终卷。

若法明在就好了,可问得妲玛师尊的名字,边想边将《实录》毁尸灭迹,又忖道自己生就一条“焚书命”,由《道心种魔大法》开始,到胖公公师父的毒经、千黛的《行医实录》、符太呕心沥血的巨著,通通毁掉,想想亦感古怪。

看情况,由妲玛责怪他“乘人之危”,破天荒首次开口承认对符小子非是“无动于衷”这一天开始,直至登上开赴西京的船,没写过半只字,符小子真懒。

际此片刻必争的非常时期,离开铺子近两个时辰,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否有人去找他晦气。岂敢怠慢,立即赶去起出符太的〈西京篇〉,顺道瞧符小子留下的暗记。

龙鹰隔远看呆了眼。

尙未开张的七色馆外人头涌涌,灯光火着,幸好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正忙碌地搬运各式各样的材料、器具等东西,最触目的是两个大木柜,旧东西,却是上等红木所制。

郑居中主持大局,敞开两个铺门,督导交通。

对街停着近十辆驴车,一副刚卸下货物的情况。

陆石夫立在郑居中之旁,他的十多个手下,散布四方,瞧热闹多于监视,个个神态悠闲,自然而然提供着保护。

陆石夫见龙鹰回来,与郑居中说两句后,往他迎来,而郑居中忙至只能打个招呼。

龙鹰移往人稀的街角,此时市内大部分商铺均已关门,兼是晚膳时刻,西市人流大减。

陆石夫来到他身旁,叹道:“范爷没想过吧!皇甫长雄入狱的消息轰传全城,以往受他迫害的香料业同行,蜂拥而来,有力出力,有物出物,顿然令七色馆实力大壮,货、人均不缺,成为不论任何一方面,亦可与香安庄分庭抗礼的规模。七色馆再非另一个商号,而是深入民心的传奇,没人愿见它倒下。”

龙鹰听得心中一动。

陆石夫说的是事实,可是表象之下,有更深层的意义,影响深远,可由此见微知著,掌握时势的大趋向。

关中乃高门大族最后一个堡垒,是从东汉“九品中正制”发展延续而来,根深柢固、盘根错节的政治、经济力量,全盛时垄断一切。其间自有起伏,晋室被一介布衣的刘裕取代,是门阀的首次崩颓,然高门世族仍占据着绝大的优势,超然的社会地位,体现于李渊以高门得天下。李唐建国,世家大族复苏,本该大有作为,可是武曌崛起,架空李治,遂惹来高门世族的反扑,却以失败告终,自此两方间从未停止剧烈的斗争。

即使以武曌的威势和手段,也要避开关中这个高门世族的地盘,迁往洛阳,一边大杀李唐宗室,一边戮力提拔寒门,巩固权力,炮制舆论神话,方敢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由此可见高门世族,余势犹在。

然而,在女帝不住打击下,高门世族确失去了其政治特权的合法性,代之而起是新兴的布衣阶级,成为新的统治阶层,如此风气,蔓延全国,关中这个高门世族盘根之地,亦不能免。

今次李显把京师迁返长安,高门欲来个“借尸还魂”,似有中兴之象,事实上历史潮流一旦开始了,实非人力能逆转。

眼前盛况,表面是受压迫的香业同行,藉七色馆对皇甫长雄报复,内里则是关中布衣平民阶层,在长期的不满下,积蓄已久的愤懑大爆发。

皇甫长雄的被掌掴、入狱已成一个象征,有着绝不寻常的意义。

翟无念、京凉、韦温一众高门领袖,为此奔走出力,并不只私人的关系,为的是关中高门大族的切身利益。

龙鹰从未想过,与皇甫长雄的争执,最后演变为高门和寒门的对决。

龙鹰吁一口气,有感而发,道:“我的娘!真没想过。”

陆石夫凑近点,低声道:“何时放人?”

龙鹰竖起三根手指。

陆石夫失声道:“三个月?”

龙鹰道:“不!是三天,有很大压力吧!”

陆石夫道:“当然有压力,正式检控近乎不可能,但三天似乎快了点。”

龙鹰道:“这是见好就收。兼之我曾向翟无念暗示三天之期,故关三天已达目标,足够在关中立威。忘了告诉大哥,现时最蠢的人,亦清楚陆大哥对武三思能起的作用,须防田上渊重施对陶过的故技,我已将此想法告知武三思。”

陆石夫恍然道:“难怪武三思硬塞了几个所谓的高手来我左右。范爷放心,自洛阳心有所归后,因有着明确目标,在武技上我没一天松懈下来,自问不住突破精进,该可应付任何险厄。”

龙鹰道:“我早看出来,亦一直放心,不过田上渊的‘血手’非一般武功,骤然遇上,措手不及下很易被他所乘,陶过是最好的例子。有机会找符小子,着他向你露两手,陆大哥当有个谱儿。唉!愈想愈真实,趁田上渊仍内伤未愈,我们须利用这段时间,未雨绸缪,做足准备,再狠挫田上渊。”

陆石夫皱眉道:“你总不能整天跟着我,有何办法?”

龙鹰欣然道:“陆大哥刚提出了应付的方法,就是不用跟在你旁的追随左右。小弟虽懂易筋洗髓之术,却没法用在大哥身上,因大哥本身的根基扎得比我还稳固。而正因大哥的根底无可动摇,固该受得起小弟的魔气,因而想出保证大哥能硬捱田上渊全力一击的妙法,令田上渊阴沟里翻船,不但可使他不敢再对陆大哥起妄念,又可削弱他的自信。”

陆石夫大喜道:“若真的可以这样,捱他一击时,我陆石夫定有回报。”

龙鹰道:“天下间,怕惟我方办得到,就是将一股庞大的能量,送入陆大哥气海深处,这股能量,陆大哥可当它为有灵性的护身符,平时蛰伏,大哥也须当它不存在,想都不要去想,遇事时,它会挺身护主。”

陆石夫听得瞪大眼睛,难以相信的道:“天下竟有这么神奇的真气?”

龙鹰道:“不是真气,是异能,超乎常理,且拥有我的精神烙印,像符小子,便给我注入魔气,扮起神医来方可这般得心应手。然非常不容易,须各方面条件配合,否则无益有害。”

陆石夫担心道:“对范爷有损害吗?”

龙鹰道:“损耗是必然的,可是我很快回复过来。坐言起行,我们立即到馆内的地下密室,进行此事。”

离开密室,搬运的盛况告一段落,由外转内,到工场和两个后铺堂喧闹起来,一时也弄不清楚场内有多少人在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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