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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4)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少年一愣,又扯着他的领子拽了回来,午康安一个不妨摔了个屁股墩,少年似乎想不到他还能摔,默默离他远了些。

侍从们大惊失色,赶忙抓住了少年,但是午康安回头看的时候,那人并没有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大人的惶恐,那双平静的眼睛在自身被控制的晃动中一直看着他,但空洞得又好似没看他,似乎在努力辨认什么。

最终,他抬起头,苍白的唇微微勾起来。

“你真的也会怕么?”

到此刻午康安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容貌生得极好,温柔妍丽,眉眼弯弯看着纯良无辜。可分明刚才那一笑里就含着令人胆寒的恶意,但在旁人看来就是明媚似光,漂亮得紧。

连眼里的水光都不减分毫。

萧肆蹿了出来,拢着午康安的肩膀,看着齐鹤,感叹:“这幅皮相啊——”

午康安连忙转开了目光,猛地推开萧肆,一个劲儿往栈道里冲。

潮湿的气味铺天盖地,紧紧包裹着他的全身,他心微微一沉,自小不问天地的心脏,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明白了何为胆战心惊。

第4章

齐鹤眨了下眼,瞧着对方坚定确切的眼神,内心有点莫名,失笑道:“你弄得我都搞不清真伪了。”想了一番,抬手指了指茂密枝叶下藏着的大石头,“庄里不缺能工巧匠,闲暇时我请一位来,给你做一个小一点的狮子。”

午康安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齐鹤会这样接话,再一看,他已然跟着师伯下去了。

他连忙跟上去,边跑边扬脸笑,对着齐鹤的背影喊,嗓音是少年独有的清润干净。

“好啊,谢谢师兄!”

山庄是堪比世外桃源的美地。

桥下流水潺潺,岸上炊烟袅袅,小阁楼伫立在郁郁葱葱间,白墙绿叶,蓝天黑瓦,顺着小路下坡,数十步又是一澄澈的小湖泊。枫杨,陈桥,茅屋,石路,各自散落在这偌大的山庄内,错落有致,扑面而来满是惬意悠闲。

躺在木摇椅上的老人拿着把蒲扇摇着风,灰白的长发随风一落一舒,他轻轻闭着眼睛,笑着道:“又是谁来了啊。”

“午康安。”杜肃也就是迎午康安进来的那位师伯,恭敬地回道,“你见过的那个西谷小王子,我估计是私逃出来的,我们……”

穆望秋轻轻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了。”鹤发童颜的老者睁开眼睛——瞳仁是罕见的白,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看人时总带点若有似无的悲悯味道。

穆望秋摸了摸美须,看着不远处交谈甚欢的两人,眉头皱起,沉声道:“在他来时我便算了一卦,此子命犯天煞,不加管制,将来必定罪孽深重。现如今他敢抛弃王位来到这里未必不好,说不定能逃一逃命数,虽……”

老者突然咳嗽了几声,捂住胸口,长叹一声:“天命难窥,看造化了。”

杜肃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左看右瞧也不觉得午康安那没个正行的少年能闯出什么大祸,稳了稳心神,躬身贴耳,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你教齐鹤带着他,多多照看。”穆望秋突然站起,背手而立,“我得去应洲一趟,过几天才能回来,山庄暂由你主事。”

“应洲?”杜肃讶异,“我听说最近屡次发生命案,死得还都是江湖中人。”

“没错,当年的旧友来信说,死者都是被一股奇特的阴毒内力击破了心脉,此法似与我门内人有关。事有蹊跷,我得去看看。”

忽然,屋后飞来一只漂亮的鸿雁,降落到穆望秋的肩头,他摸了摸鸟儿,从尖嘴里取出一张纸,展开一看,凝目深思了一会,嘴里“咦”出一声,猛地转头看着杜肃。

“信来镖局这月十五也要去应洲,需从这借道而过,如果十五我还未归,叫齐鹤跟着镖局去那里找我。”

杜肃本想多问几句,可穆望秋没再看他,挥袖离开了,他只好压下疑问,招呼小厮筹备今晚的膳食。

.

“你……没见过,是谁?”有人在他们背后软软糯糯地问道,语速极慢还带卡壳,似乎边说话边思考还带失忆的。

午康安正凑齐鹤那边嬉皮笑脸,下意识就忽略了,直到后腰冷不丁被一根细小的指头戳了一下,他才回身抓住了作乱的那只小手,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仰头看着他,小嘴上还沾着饭粒,长相本就呆萌,愣愣地看着人就更显得憨态可掬。

午康安愣了愣,蹲下来也盯着他,耐心地问:“怎么了?”小孩不答,一大一小就莫名对视了很久,就在午康安想把人提溜回去的时候小孩咧嘴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揪住了他那漂亮的狼牙耳环狠狠拽了拽。

这几下实在,痛得午康安龇牙咧嘴,拎起小屁孩的后领子就要拍屁股,“你是谁家小孩啊?上来就下死手……嘶。”

“你又不比哥哥漂亮……”小孩涨红了脸,扭着屁股,又蹬了蹬小胖腿,喊道,“你还靠近哥哥,搔首弄姿!”

“什么搔首弄姿,哥哥?”午康安还没转过弯儿来,手里一空,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到了齐鹤的怀里。

小孩仰起脸,慢慢哼了一声,心满意足地伸出胖胖的手臂勾住了齐鹤修长的脖颈,还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乖顺听话得不成样子,哪还有半点几秒前的模样?

午康安咬了咬牙。

齐鹤将埋他怀里的小脑袋抬起,垂下眼,眼里笑意收敛得干净,沉下声音:“阿环。”

阿环缩了缩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齐鹤,见他丝毫没有缓和脸色,才不甘不愿地对午康安道了声对不起。

午康安:“……没事。”

齐鹤轻蹙眉头,拍了一下阿环屁股,阿环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赶忙从他怀中滑出来,往后跑,大声喊:“哥哥吃饭啦!我们快走吧。”

“师兄,吃饭要紧。”午康安面上笑得灿烂如向阳花,下一刻却附耳过来,悄声问,“对了,这小孩挑食不?”

齐鹤侧头看了他很久,迟疑地点头:“挑。”

“噢。”午康安笑容更大了,“好办。”

齐鹤微愣,侧头轻轻笑了一下。很短,不动声色地,在一旁正物色着恶搞法子的午康安很遗憾,并没有注意到。

翌日,齐鹤跟杜肃去了解药庐,午康安昨晚被山里的蚊虫咬得不轻,手臂腿上甚至脸颊都有几个红包,便也跟着去抓几副驱虫药。

齐鹤熬着药,刚要拿手巾擦擦下颌上的汗,就见午康安蹲在一个病人面前,惊呼了一声,他熄了火,忙询问情况。

“死的。”午康安惊疑地说。

齐鹤蹲下来,白皙修长的手捏住死人黝黑的双颊,凑近看了看口鼻的鲜血,又扒开眼皮瞧了瞧,眸光一凝,手指顺下来挑开衣襟,摸索了一番,轻轻按了一下左胸,收回了双手。

他分析道:“这不是因毒而死,而是被人一掌击碎了心脏,死了有一个时辰了。”

午康安更加不解,绕着这人转了转:“既然是死人,何以进的解药庐?”

“这得问同他一批进来的人了。”齐鹤翻了翻随身携带的竹简,指尖一顿,提脚就往右偏房而去,“帮我叫几个人将尸体抬过来。”

“好。”午康安回道,拿起灶台上放着的白手巾就去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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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你们可知道是谁?”齐鹤问。

眼前这群商人打扮的人看见尸体全都是惊讶的模样,看起来最稳重的老大哥回道:“都知经商之路凶险,山里崎岖,土匪截路,我们每次都雇了信来镖局的人保护。这就是镖局里的人,在我们进入贵地之前还是好好的,没想到现在却死了。”

“这死法,”杜肃眉头紧锁成川字,想起穆望秋昨日提的事,预感不妙,“小鹤,你前几日在附近处理的死伤案,是不是有类似之处?”

“是的师伯。”齐鹤点头道,“死法各有不同,一刀刺死,绳索勒喉,钝器击头等等,但是内伤皆有相同的阴邪气息残留,和这个死者非常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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