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说与我们……我看，可能是当年的青烈武僧后人。”杜肃喃喃自语，突然打住了话头，叹着气拍了拍齐鹤的肩，“好好安葬吧。”

“青烈武僧，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老大哥睁大双眼，慌张地叫道，“苍南山庄庄主不是将他斩杀在此了么？”

齐鹤闻言低下头，袖中的手指攥紧，突然一个温热的身体凑了过来，他只来得及回头看到毛躁躁的墨发，手腕就被轻轻捏住，对方的手指不知有意无意地抚过手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然后一团柔软的手巾落到了他的手里，齐鹤下意识推拒，又被人搪塞回来。“师兄，知道你爱干净，擦擦。”那人小声说道。

齐鹤摸了摸掌中的布料，清透漂亮的眼睛垂下来，阳光不算太温柔，他本就色泽浅的瞳孔更是淡了下来，干净澄澈，如雪山天湖，清清楚楚倒映着身旁这个同样愣神的人。

他定了半刻才悠悠转开，徒留后者还在望。

齐鹤说了声谢谢，心想，午康安这个人应该从没吃过难言的苦。

他生得那般张扬而热烈，每一次凑近目光所落皆是鲜活颜色，生动得似乎能令远山随日月漂移，晚风下山波震荡，绿黄里四季轮转。

杜肃看着其他人将死尸抬走，脸色凝重，突然出声:“齐鹤，后天便是十五，你收拾一下，准备去应洲。”

第5章

“阿环，不要捣蛋。”

齐鹤扶着额看了几眼这一床凌乱的衣物，将扒住门边巴巴看着的阿环提到自己面前，刚想训诫，就见门外午康安狼狈地抱着木匣子跑过来，呼呼喘着气，眼见这屋内一片狼藉，诧异道:“这是……遭贼啦？”

他低头又指了指自己被打开的木匣子，有簪子、耳坠、项链等首饰，琳琅满目，说是商人屯货的箱子也不为过，“我这藏宝贝的木匣子也被人打开翻了一通。”

齐鹤察觉到手中的人刻意往他怀里藏了藏，一下就明白了事情原委，手轻轻放在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发旋。

阿环讪笑，脸颊显出梨涡，委屈巴巴的。

“哥哥……”他瘪起嘴。

“不准撒娇。”齐鹤几近冷漠地说道，蹲下来，清透漂亮的眼睛正正对上了那双躲闪的黑眼珠，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婴儿肥，平静地问，“箱子是你打开的吧？”

阿环眨巴眼睛，弱弱点头。

午康安本想见这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受训，可他还是小瞧了阿环的破坏力，生怕把齐鹤气出个好歹来，忙来合稀泥，笑着说:“我看是他弄错了，没丢东西。”

阿环怀疑地瞅了他一眼，又见齐鹤没有缓和脸色，伸出小手揪住了他的袖子，摇了摇，奶声奶气地胡扯起来，“娘亲曾说，美人就该配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可我每次见哥哥都是白带束发，不沾珠宝首饰，我断定哥哥是藏了起来。”

午康安一听，没忍住笑了出来，见齐鹤眼露羞恼还是止不住笑意，匣子里的玉石都被带得相碰，发出叮咚清脆响声。

齐鹤:“阿环，我其实……”

他语声一顿，头上似乎有一根细长的冰凉物体从入墨的发间插了进去，罪魁祸首对着阿环眨扎眼睛，道:“我看你哥哥也是喜欢的。”

“午康安，你……”

齐鹤想拿住那作恶的手，可惜午康安迅速把手从他发间撤离开来，他抓了个空，惊讶地回眸一望，一支红玉步摇稳稳地添到了那不修粉黛的人身上。

虽他眉眼如漆，冰肌玉骨，却甚配朱红。

午康安瞧见他恼得双颊微红的模样，愣了一愣，压下心间绵密的痒意。

“哇!”阿环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齐鹤抿了抿唇，将步摇扯出，本就系得不牢靠的长发顿时散了，柔柔落至腰间。

午康安微微低头，把木匣子放到别处，展示自己并没有拿别的首饰才走到齐鹤身边，低声说:“我瞧着好看，买来自己带未免突兀，但是师兄却是出人意料的相配。”

齐鹤:“……胡闹。”

午康安咳嗽了一声，瞥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色，转了个“话题”，诚恳地望着他道:“师兄，你答应给我做个小狮子，我很感谢，所以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你真的不喜欢吗？”

齐鹤:“……”

午康安接着说:“我懂的，我亲自做给你做一个，等你回来再送，我保证，你肯定会喜欢。”

齐鹤摆手，张张唇:“不……”可笑得很欢的人可顾不得他在说什么，背着木匣子出了木门，笑声清朗干脆，“最配你了，收下吧师兄。”

等午康安走后，齐鹤才坐下来，抬手细细梳理了一下发丝，再简单地将其扎起来。

阿环蹦蹦跳跳地跑来，扑到了齐鹤的腿上，仰头静静看着齐鹤挽发，眼睛亮晶晶的，等对方有闲心推他的时候，才撑着下巴喊道:“主人，我全部都看见了，那小子绝对居心不轨!”

“这是第几次了？图环。”齐鹤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稚气的孩子，语无波澜，“是不是小孩当久了真把自己当小孩啦？”

“主人，我是有病啦！长不大也可以算。”图环手指头缠着手指头，委屈地鼓起脸颊，瞄到那些衣服，脸色微微一变，又正色起来，“去应洲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自有分寸。”齐鹤摸了摸图环毛茸茸的脑袋，“去解药庐拿到东西了吗？“

“当然啦，不过那具尸体真的好丑。”图环指了指自己的发顶，闷闷不乐道。

齐鹤从图环的发髻里抽出一条长长的发带，末尾跟着一根极细的银针，还带着淡淡的血色，他将针举到自己面前端详了一会，忽然弯唇笑了笑，问图环：

“你说我是不是给多了，底下有人滥用银针呢。”

图环想起因为着急藏它而扎破的手，不高兴地鼓起嘴，像极了得不到糖的孩童，“主人，下次别胡乱相信那些窝囊废了，阿环小小的跑不快，匕首也只有一把……你说被人发现我该怎么办啊。”

“乖，你做得很好。”齐鹤摸了摸他肉乎乎的脸颊，柔声哄道，“下次给你吃糖。”

听到“吃糖”，图环眼神微微一变，软嫩的小舌舔舔唇，甜甜地应了一声。

“嗯，主人最懂阿环了!”

齐鹤又梳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将食盒提起，迈出门：“师伯在哪？”

“好像这会儿师伯去会会午康安了，就在后山那武台。”

——

“你的枪法刚勇强劲，属实不错。”

杜肃看着在台上挥舞着蛇矛枪的矫健身影，笑着点点头，转身也跳上台，慢悠悠走到他身边，忽然身形一变，一提腿将势力猛的枪硬生生截住，与午康安过起招来。

“左手使力不对，我从侧过可以轻易击飞你的武器，枪都没了练什么”杜肃不急不缓地，一挥掌挡住他的肘击，侧身一闪，又躲过午康安的一棍，破空的风扬起他的须发，杜肃笑眯眯地抬抬手，“往后退，再刺!”

午康安抬起眼，漆黑碎发下的眼睛定定看着杜肃，旋身又攻上前，枪尖隐隐有气流波动，杜肃微微挑眉，没想到这小子动真格了，连连后退抽出木架上的剑一挡，当地一声相抵住。

午康安手臂青筋根根凸起，缓缓下压，兵刃相接处令人寒颤地开始摩擦，杜肃皱起眉，避其锋芒，退到一边，暗暗叹道，真没想到这小子臂力这么惊人!

“不错。勇武过人，又天生神力，只要勤勉好学，将来武林必有你一席之地。”杜肃挥挥手，浑厚的内力化为一掌，轻松将午康安击退，“但是缺点变通，可惜我不善武枪，庄主回来才教得了你。”

午康安抱拳道:“谨遵教诲。”

“可是师兄不上来切磋切磋吗？”他瞄了一眼在台下的人，那人只顾坐着，身形挺拔而瘦削，午康安上次摸过了，手几乎没有茧子，一看就不像习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