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与竟敢跑?”林萧一手撑住木扶手，腾地站起来，横眉竖眼，怒声道，“这个山野莽夫!贪生怕死之辈!”

“他妈的蠢货!”林萧气得一时不知如何形容姜与这个清奇的脑袋，可惜道貌岸然许久，骂词也变得匮乏，半天也就憋出几句，但骂完他还不解气，冲属下抬抬下巴，“死哪了?”

属下凝滞片刻，犹犹豫豫地说:“……那里竖了个木板，写的是青山派众人，还……还……”

他噤声。

“还有什么?”林萧冷眼看来。

属下双肩一抖，他想起自己一大早赶来这的缘由，禁不住一阵心虚难耐，颤颤巍巍地续道:“还有盟主你的姓名。”

只听咔嚓一声，木扶手瞬息便被怒火攻心的人捏了个粉碎。林萧站在木碎里，面沉如水。

“传信杜肃，让他赶紧把人找出来!”

林萧殊不知，远隔千里的苍南山庄早就被一个破小孩严防死守，里外的人都不得过唯一的通路——齐鹤亲自设计的明珠道。

图环一屁股坐在高高的悬台上，对来势汹汹的杜肃一行人瞥都不带瞥，神色在在地磕着手中五彩斑斓的糖豆子，零星碎屑粘在他粉嫩的嘴角，双颊随着咀嚼微微鼓起，衬上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都只是个可爱的顽童罢了。

除非忽略图环周身一从手握刀剑的死士。

他白嫩的手指点了点从明珠道里拼死逃出却还是气息奄奄的人，眼珠子又滴溜溜转了转，示意一旁气息全无的冰冷死尸，勾起不可名状的笑。

“看到了吧？”他咬着糖，咯吱咯吱响，混着含糊不清的童音。

徐絮儿焦急万分，正要上前却被孙白扯住胳膊按在怀里，她怒瞪了他一眼，挣扎无果，只得柔着声音对那个小小的身影说:“图环，你还小，不要被人迷惑了!”

图环嗤了一声，他早就厌弃了这让他困作孩童的身躯，顶着杜肃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悠然自得地站起身，一众死士便自发地立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为他撑腰，画面滑稽可笑又离奇诡异。

“忘了告诉姐姐，我十七岁了哦。只是儿时被当做试药的药童，身体无法生长了。”图环嬉皮笑脸，拍了拍手，转而老气横秋地道，“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劝告各位同门师兄弟，不要侥幸，就算你修为再高深。明珠道暗藏杀机，硬要坐船过，那只能有去无回。”

杜肃目光一凝，神色难明，沉声道:“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困在这，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吗？”

“不不不，我们只是暂留你们在此。”图环从衣襟里掏出皱巴巴的书信，晃了晃，眼看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到这来，又笑眯眯地收了回去，“还有，我不是主使。到底是谁，你猜猜?”

徐絮儿心一震，侧头与孙白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转开，一时剑拔弩张的双方都沉默下来。

“是齐鹤吧。”杜肃慢慢地说，“从明珠道，再到封死解药庐，还有你与他关系最亲。”

图环泛起笑:“哈哈。”

书信上:

明珠道，生死有命。

……

华采抹了把血刃，低垂着眼，掂量了一下脚下四分五裂的马尸，喜上眉梢，忙吩咐:“浪费可耻，弄回去，今晚炖汤喝。”

“好的。”带路的农夫任劳任怨地将尸体拖向马车，讪笑道，“我认识几个好厨子，保准香。”

树下被五花大绑的几个苍南弟子呜呜出声，他们皆被抹布封口，被臭味熏得上下翻白眼，也不忘怒视这个临阵倒戈的臭讨钱的。

华采娇媚一笑，用帕子掩着脸，缓缓走近，看向一个面俏的，纤纤玉指在他脸颊上犹豫几刻，还是迅速抽出了他嘴里的抹布，那人只挣出一个“你”就又被一个帕子堵了回去。

“瞧你唇红齿白的，咬着帕子吧。”

华采瞧着他，眼波流转，弯了朱唇，见俏公子只拿一双如画的眉眼瞪着她，又颇感无趣，耸耸肩，飘然而去。

“那就先难为侠客们待在这了，时候一到，我一定赔罪。”

陈秋水:“……”

马车徐徐而去，华采收敛了春水般的笑意，眼妆柔媚，而眼目清静。

她将头上的木簪子取下来，这不像她常戴的首饰，无珠玉宝石，簪身微微有些裂痕。虽说她平素里喜爱珠光宝气，一向不喜朴素无华的簪子，但这是齐鹤送给她的。

华采微微叹口气。

昨夜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图环，你，还有项珂，三者都无二心，那便稳妥。如若出了差错，那也不要紧。杀机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她又将木簪子插回发间，喃喃自语:“希望午康安有点用吧。”

——

午康安自以齐鹤抱恙的理由从行风楼回到客栈后，两人便从日上中天坐到日落西山，皆是一言不发，沉默是金。

午康安面色如常，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数次抬眼悄悄望向齐鹤，而后者眼都不抬，神色淡漠如水，半点目光都不分给他，让一旁如坐针毡的午康安都不清楚齐鹤是不是已经计划好要将他干了。

不过他也不怕这些。

齐鹤早有那个心，他可能就身首分离了。

午康安见齐鹤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到门前，心下一动，嘴唇一张:“我对你……”

“公子!!!”

一声长吼如雷贯耳，屋外一树飞鸟惊得四处乱窜，啾啾不停，随即一个满身行囊的身影莽莽撞撞撞开了门，跳将进来。

不过瞬息，齐鹤下意识推住他的胸膛，快撞在一块的两人两两相对，定在原地。

午康安微微睁大双眼。

只见萧肆背着他的蛇矛枪，两手各提一个大木箱子，衣衫褴褛，尘灰满面，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齐鹤先是惊诧，若有所思地望了萧肆几眼，心绪几经波折，最终那点迷惘沦为了薄怒。

不先预知，可难以回来。

萧肆对他百转千回的心思一概不知，只是歪歪头，越过齐鹤，笑着对午康安打招呼:“公子!”

嗯，还有那牙齿挺洁白。

午康安走上前，镇定自若地拉住齐鹤的手，往自己这儿带了带，正要说什么，齐鹤兀自挣开了他的手，从门槛那跨了出去。

午康安:“……”

萧肆眨巴了下眼睛。

午康安无语凝噎，回身坐回了自己的原位，盯着早就凉了的茶，一声不吭。

……

“你是说，你捅破了窗户纸!”

萧肆死死捂住嘴，才没让惊叫泄出，他来回走了几趟，才压下震惊，拍了拍胸膛，长长呼出一口气，试探道:“齐……齐鹤没想杀了你?”

午康安掀了掀眼皮，望着他，目不转睛。

“你觉得呢？”

萧肆:“……那，那刚才什么情况?”

午康安神色晦暗，舌尖不由自主舔了舔虎牙尖尖，带起细微的疼痛，他说道：“为了光明正大的行事，一点小手段不足为提。”

萧肆:方便问一下什么行事么？

午康安无视了萧肆脸上明目张胆的窥探欲，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上心的事:“我听说西谷有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说】

接的楔子。

第26章

“自然是真的，不过苏樽月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只闻名声不见其人啊，连陛下都难得一见。”萧肆放下这一身行囊，仔细打量了午康安一番，只见他殿下生龙活虎完全不像得了恶疾，纳闷地问，“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午康安一顿，余光瞄到那两个大箱子，抬了抬下巴：“顺口一问。倒是你怎么回来了？”

萧肆将苍南山庄的变故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

午康安眉头微皱，沉思半响，方低声开口：“齐鹤敢杀了穆望秋，竟然没对山庄的人赶尽杀绝……”

他的声音较平常低了几个度，萧肆一时没有听清，刻意停顿了一会，见午康安没有继续的意图，才长吁短叹地说起这一路艰辛的奔波——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萧肆灵敏的耳目，在齐鹤信到的前几日他便带上了全部的家当，慌不择路地跑出来，马不停蹄，风餐露宿，赶到了林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