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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25)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如不是,午康安也不会如此大逆不道,说让就让了储位,跑到这来吃喝玩乐,而且还无关痛痒地旁观各大门派为齐鹤所困的水深火热,不止于此,他自身的言行举止都好似在迷恋罪魁祸首。
这并没什么的,他乐意接近齐鹤。
午康安想,他只在乎齐鹤是个蛇蝎美人,疯得恰到好处,引他窥探着迷,同时人也十足的漂亮,连杀戮都赏心悦目。
没人不爱美的事物,何况他本就淡薄善恶观,只喜欢漂亮的,即便那是个睚眦必报且说到做到的世俗罪人。
……
“啊……可我为什么要问他累不累?”
午康安深夜锤床,悲愤欲绝。
之前他目睹那些不由自主有了些反应,起初他以为那是因为鲜红的血,可直到今晚午康安才发觉兴奋也会变味。
齐鹤没有亲自动手,站在月华下,注视着洪长明,长久不语,午康安想不通他到底在干什么,就歪着身子靠在树上,静静望着他干净的双手,平静的侧脸,还有脚下的利刃。
然后趁着月辉偏爱地倾泻于齐鹤周身,投掷一抹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他模糊的眼尾上。
午康安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却又在拐角处遇上了他,午康安装上笑容,笑嘻嘻地问:“你这急匆匆的是干什么啊?”
此刻他心知肚明,自己没有丝毫同理心。
他将明灯往前一抬,却一愣,傻傻地问:“怎么还累着了?”
依前言,他无法给予自己多情泛滥的缘由,去担忧齐鹤发疯中途受到的伤。
相反,他的预想当中,自己应当是喜欢的。
可事实并不见得,午康安都不忍心多瞧一眼,一心只顾将那只破了皮的手好好涂上药,生怕晚了以后要长疤,齐鹤会嫌丑。
“齐鹤也并不在意这些吧。”午康安喃喃道。
午康安觉得齐鹤相当漂亮,他也从不吝啬夸奖,而当对方回应的时,说“你也是。”
他始料未及,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午康安深深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一阵深思熟虑,呼吸渐渐放缓,终于得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我大概是有病吧?
——
华采远远迎上前去,正要递上药碗,却见齐鹤越过她直往木柜而去,拿出毛笔和墨放在案几上。
“华采,研墨。”齐鹤头也不抬道。
她微微一愣,将碗放在一旁,细细磨墨。
齐鹤将镇纸放上,提起毛笔,洋洋洒洒写下潦草的一页,他落款时,手一颤,几滴墨水便洒在了宣纸上,弄脏了字迹。
华采连忙上前扶住他,窥着齐鹤的面色,心顿时一紧:“主子,你怎么了?”
齐鹤额角的细发浸着薄汗,面容有些苍白,浓长的眼睫微微垂着,瞧不清眸底的情绪,他抿了抿唇,淡声说道:“毒发作了。”
华采心神俱震。
距上次发作还不足一月,这是何故?
“不喝药了,不管用。”齐鹤没有理睬华采端上来的药,只吩咐道,“拿封泥来。”
“信给图环。让他封死苍南。那些出了的,你出手处理,别让他们进林晚城。”
“属下明白。”华采坚定道,“我也会为主子寻到解药的。”
“不必,无需多生枝节。”
语毕,他屈肘搁在几案上,支起头颅,微微阖上眼,轻声呢喃:“我因穆望秋明白,世无参邪,它就是毒。既然如此,我大概也知晓林萧当年为何会痛下杀手。他害我,也不过是齐思铭的痛恨刺痛了他,想找个人能与他共苦罢了。至于这毒,拖着吧,他这么多年都没死,我也赖活着。”
扎根在经脉上的毒一旦发作,齐鹤便全身痛,这种痛是持久而缓慢的,同时让人疲倦不堪。
他缓缓弯下腰,扶在桌上,凝望着碗内喝了十年的苦汁,心内突如其来一股恰似滚烫的冰凉,妄敢触碰就会落得满手乌青。
华采轻声询问:“如您先倒了呢?”
“那我只好祈求天公作美了。”
他抬起头,懒倦地笑了。
“主子,有时你显得很迫切,有时你却很倦怠,我不明白。”她微微凑前,低声问,“究竟要得到什么才好?”
齐鹤手指掐紧,连手心掐紫了也不自知,一大块陈旧而灰白的记忆碎片撞上了他的心头,夺去了他的神思。
“小鹤,娘亲再去求一次。你乖乖的。”
穆倾城拍拍齐鹤的头,说得温柔,去得决绝,齐鹤连去哪为她收尸都一概不知。
他满世界找穆倾城却找不到,于是忘记了娘亲嘱咐他要守在院子里等爷爷来,随便就跟一个抓着满手葫芦的街贩子走了。
因为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哄劝他,跟着他不仅有糖,还会找到穆倾城。
那是他颠沛流离的时候。
他无数次觉得,有吃有住便是安稳。
等到杜肃将他救回了山庄,他的狠戾阴毒还不善遮掩,赤裸的流露在外,一回去便给师伯捅了个大篓子——差点将西谷的王子推下悬崖。
穆望秋一气之下把他关进了禁闭室。
这是有吃有住的。
齐鹤望着暗无天日的崖底,伸出的手苍白而瘦削,他想,可这也不安稳。
于是他聪明地收敛身上的刺,学乖懂事,争取早日脱离这里,有吃有住还有日光照着。
穆望秋相信了。齐鹤重归自由,但见到山那头的悬日的那一刻时,他猝不及防被刺痛了双眼,激出的泪水沾湿了睫毛,更多的流到了双手里。
周边的人连忙递帕子,劝告他以后一定不要直面红日。
齐鹤那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而无人会劝慰他。
穆望秋临死之时的肺腑之言,属实是对的。
他的心境一向坑洼不平,疯癫痴呆蒙上温润假面,一眼可见的虚假失常,而可笑的是,那么多人相信着齐鹤的良善。
齐鹤也不明白他这算什么。
在大仇得报的前夕,若常人恨死林萧便会笑逐颜开吧,再不济怀着至死方休的仇恨咒骂,他却半点异色也无,只是声色低缓道:“只是我现在,一定是不想再与他比命长了。”
“他得早些死。”
——
华采神色复杂地望着午康安的房门,心下绞着,不停地问自己,这真的对吗?
踟蹰不定了一会,终于还是伸手扣了扣门,柔声细语道:“午公子,你起了么?”
不过一刻,门咯吱一声被拉开,午康安头顶鸟窝头眼带青黑地站在她面前,精气神儿肉眼可见的萎靡,活像被妖精吸干了阳气的樵夫。
午康安想那事儿彻夜未眠。
他打开门见是她,微微有些惊讶:“你是齐鹤身边的……?”
“进去说。”
华采推了推他,迈进来,把门关上了。
“你干嘛?”午康安一脸懵地被摁在椅子上,盯着面前华采敬上的茶水,心下有了计较,微微眯了眯眼,“说好了,我不做对不起师兄的事儿。”
“臭小子你想什么呢?”华采细眉一抬,把恭恭敬敬送上的茶水又抢了回来,冷哼道,“我倒是想摊上你师兄,可他不解风情。”
午康安竭力忍笑,抬头一望这姑奶奶薄唇微微张开,硬生生扯平了嘴角,面无表情地说:“哦。”
“……”华采屈指敲了敲桌,“正经点,我有正事找你。”
午康安正了正色:“请说。”
华采将茶放到他面前,双瞳犀利,沉声道:“在林萧府上,你记得穆望秋说了什么吗?”
“你指什么?”午康安谨慎道。
“他说,行凶者可能中了毒。我想告诉你,这是真的。”
午康安猛地抬起头。
第25章
此刻琢磨好了鬼计的林萧正想招姜与过来,细细商讨,那噩耗就闻风赶来,把他撞得晕头转向。
“禀告盟主,青山派一行人,包括姜掌门……都,都被埋了!”说者大气也不敢出,颤声说完,抬头一望盟主铁青难看的脸色,抖擞着双手,更低地埋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