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
中
小
落春山(27)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末了,他心有余悸地道:“还好你叫我注意点图环,嗅着味儿不对我就逃了。”
午康安微一抬眼,若有所思地盯了他片刻,直盯得萧肆莫名心虚,他才面带苦笑地转开目光:“我明白了。”
齐鹤见到萧肆那刻起应该已经猜到了午康安一直都清楚齐鹤所做的一切,但是他装傻充愣,骗得他团团转,这无异于拿齐鹤当乐子,估计现在他在齐鹤心中已然是个不怀好意的伪君子。
这下完犊子了。
不过他忽然想起齐鹤杀了穆望秋那天晚上回来,不知为何没有对他下手,即便午康安是唯一知道他是最后去见穆望秋的人,明明万全的做法便是斩草除根,但齐鹤轻易放弃了。他当时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也许并不是,齐鹤或许从没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他们从来没想过掀开那层薄如蝉翼的纱,只是透过轻帘描摹对方的眉眼,隔着绫罗绸缎去感触眼前人佩戴的利刃,如若不幸指腹被划伤,猩红的血也能侵染,将对方也涂上血。
彼此的秉性都是如此恶劣而冷酷,枉顾人命伦理,何谈心慈手软。齐鹤费尽心机,只不过为了平息一恨,午康安来回奔波,却只是隔岸观火,说到底,没有谁能斥责谁。
但想不到的是,午康安玩够了。
从行风楼回来苡橋后,齐鹤便一直保持沉默。
对两人来说,对方的存在太过于微妙而惊险,他们无可转圜地要去深思熟虑,揣度彼此所想,寻个最稳妥的出路,而思及送的那些桂花糕,石狮子的隐喻与红玛瑙的戒指,又惴惴不安,只怕想得深了,能挖出个奇崛险峻的心思来。
“我估计,这一程定是风起云涌,不得安生,对谁都一样。”
午康安眯眯眼,说道:“老爹的亲卫队就在应洲,你代我去告诉他们,我要找到苏樽月。在武林大会之前,必须找到。”
萧肆愣了一会,低头应是。
“那殿下几日启程回西谷?”
午康安只道:“再看看。”
稍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节节败退啊。
——
华采下了马车,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立在自己屋门前,她一走神,不小心踢开一颗石子,那人听到声响,微微偏头,见是她,清润和缓的嗓音就传了过来。
“后天便是武林大会。华采,你都安排好了吗?”
齐鹤语气平淡地问。
华采颇心事重重,低头道:“只待主子吩咐。”
“那便好,明日就将魏郃送到西谷去吧。”齐鹤微微垂下眼,神色沉郁,缓缓道,“在那天,如若午康安阻挠,格杀勿论。”
华采欲言又止。
她不是心惊于齐鹤的心狠,而是讶异齐鹤并不打算立马杀了午康安,这意味着什么,她再明白不过。
在齐鹤捡到一个死过一次的女人那天,华采步伐踉跄地跟上齐鹤,他便与她说好了。
她助他一臂之力,他许她岁月静好。
但她问:“杀了林萧之后呢?”
齐鹤只是笑着说:“我没想过。”
这世上,或许没有谁能比华采更明白齐鹤的执念在哪,她应该祝他得偿所愿,但其实不尽然,她心中还是留存了一点念想。
希望齐鹤能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
她不能做到,但或许午康安能。
齐鹤看着她恍惚的俏脸,皱起眉,唤道:“华采?”
华采连忙按捺下翻涌的思绪,抬头对上齐鹤隐含不悦的双眼,讪笑道:“啊,我听到了。”
她避让似的从布袋里拿出一封密函,塞到齐鹤手里。
“这是项太守送来的,他会按约定‘剿匪’。现在周迁已经出了应洲,以防万一,还叫人跟着吗?”华采问道。
齐鹤淡淡道:“不了。我这些年与项珂有过接触,他为人谨小慎微,素不喜江湖人士,这忙他还算帮得愉悦。放一放吧。”
华采点点头,补充道:“图环已经封了山庄。”
齐鹤抬起头,日暮渐西,远山昏暗,又是一日而过,枝叶稀疏寥落,似乎快要入冬了。
他眉眼弯弯道:“那就等后天吧。”
林萧府上,下人们皆屏息敛声。
在有人禀告姜与一行人死了后,傍晚苍南山庄被人封死的消息也传了过来,林萧得知后大发雷霆,文房四宝被他一扫而空,噼里啪啦瓷器碎了一地,有几个没有眼力劲的小厮忙过来清扫,触了林萧的霉头,被拖出去打了十几杖,不死也脱了层皮。
听着院里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人噤若寒蝉。
林萧面色阴沉,沉默地坐在遍地狼藉的书房里,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牧义康!”
一个人单膝跪在他面前,声音嘶哑:“属下在。”
“我早早就派人潜入山庄,打探谁才是阴师,直到如今一事无成便算了,还让人先一步封了苍南山庄——”林萧每数一件,牧义康心便沉一分,到最后心肝俱颤,口不能言——他们都知道林萧残忍暴虐,得不了好果子吃。
“都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牧义康就觉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流击向他的胸膛,霎时心一骤缩,一口血便吐了出来,下一刻四肢百骸都如骨碎般剧烈疼痛,喉头滚烫,万蚁噬心,他不断吐出血。
林萧缓缓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属下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沉声道:“杀了镖局的小子还在山庄里吗?”
牧义康知道一味求饶会使林萧更加不满,于是艰难地爬起来,挺直起背跪在林萧面前,颤声道:“已死。但属下早已派了新的人潜伏。”
林萧闻言,这才稍稍面色和缓了些。
“好,明日我要看到转机。”
话锋一转,他沉甸甸的目光落在牧义康的脖颈上,如毒蛇的信子舔了上去,牧义康如芒在背,额头缀了密麻的细汗,只听得头顶那人阴测测地道:“不然,你明白的。”
牧义康抑制住满身疼痛,头重重磕在地板上,一阵头晕目眩,嘴里还是应道:“属下,遵命。”
第27章
杜肃沉沉地看了看面前这个幼小的“孩童”,待孙白喊了几声师伯才回过身,冲身后乌压压的一众子弟喊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走吧。”
被禁锢在孙白怀里的徐絮儿微微睁大眼,猛地看向杜肃,急道:“师伯,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吗?”被杜肃眼色示意后,又停止了挣扎,垂眼抿唇,艰难启齿道:“还有,您说的是真的吗?罪魁祸首是师……齐鹤?”
杜肃深深地望了一眼徐絮儿,眼里的神色复杂难明。
说到底,他起码对齐鹤的胆大妄为有一些认知,不像其他人那样难以置信与勃然大怒,毕竟齐鹤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这其中的缘故他能不知道吗?但齐鹤这孩子平时温柔体贴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蒙骗他这个半只脚都踏入黄土的老家伙何其容易。
何况,他是倾城的孩子。
当年劝阻不了一时怒火攻心而罔顾父女情分的穆望秋,最终酿成朱家家破人亡的惨剧,杜肃对此始终心怀愧疚。
如今这等进退维谷的局面,实乃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一旁的图环冷眼旁观他们许久,这会儿实在憋不住笑了,粉雕玉琢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红,嘟囔道:“欸你们这什么脸色,齐鹤真的那么像好人吗?”
这话被落在末尾的徐絮儿听到了,她狠狠刮了一眼图环,后者则是一脸不在意,还调皮地冲她吐了吐舌头,气得她眼泪汪汪。
杜肃无话可说,只得命令道:“听话,走。”
孙白强硬地拉起徐絮儿的手跟了上去,垂头丧气的弟子们也随之而去。
图环看着他们如丧家之犬的背影,咯咯笑起来,这时他也吃完了糖豆子,于是拍拍手站了起来,而站稳那一刻就被一双纤细的手抱在了怀里。
图环眉目一凝,立马两指放在下唇,尖锐短促之音破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