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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24)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主子,请吩咐。”华采识趣地道。
齐鹤将令牌抛给她,淡淡地说:“召集人马,跟踪青山派,并告知我。”
第23章
“魏大夫,殿下在别处等着你。”
魏郃微微点头,随着来人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个僻静而简单的院子,推开厚重的木门,首入眼帘的便是安静坐在石凳上的人。
伊天涯侧对着二人,肩头随意披着玄色的大氅,头上未戴冠,乌发不束,铺了满满一背。见门不请自开,他只是轻轻侧着头,眉眼疏淡,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闲来无事坐坐的懒倦。
魏郃走近了,正要例行大礼,冷如玉石的声音不轻不缓地从他头顶传来。
“不必拘礼,请坐。”
魏郃泰然自若地坐下,娴熟地为他把脉,这一套行云流水,绝不见惶恐不安。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来,早在去年伊天涯便找上了他,起初他也很不解为何天横贵胄要他一个逍遥快活的闲散大夫,明明深宫里医术高超者诸多。
可不明白归不明白,他还是会竭尽所能为他医病,可去回的路上总听得下人说他是庸医,殿下是受蛊惑了才容许他为其治病。
魏郃脾性火爆,时常气不过就与那些嚼舌根的掐架,但不出意外,第二日这本就恶臭的名声便传得更开了。
这样不明不白遭污蔑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过,直到有一日尽数消散了。
那日,他在来时的途中遇到了刺杀,惊魂未定时却惊讶地看见了远处闲庭信步似的伊天涯,那人打量了他一会,只是淡淡地说:“原来他们连一个‘庸医’也容不下了。”
魏郃再蠢也该明白了。
他想起这些事,微微一叹,号完脉,心中便有了数,边借台写下药方,边关心道:“殿下,天气寒冷,何不进去?”
伊天涯岿然不动,微微抬眼看向魏郃,状似玩笑般回道:“受不得悬梁刺股便来吹个风。”
魏郃识趣地闭上了嘴。
过一会,他又道:“殿下,虽然我知道你不愿意根除干净毒,但我想告诉您,这毒不致命,可长年累月积在身体里就有损根底。我这几个方子都是养身体的,一日喝一次便好,您可千万上心些。”
“嗯。”
他应着,从水波纹的袖口内探出一双未经苦差的手,一手执笔批阅,一手便闲置在宣纸上,被寒风打得透青。
见状,魏郃识相地跟着仆从走了。
等人走后,亲信李归帆才上前来,低头禀告:“殿下,周迁明日就会到此。”心下有诸多考量,忍不住眉头一皱,献策道:“可到底是周家子女,留着可谓后患无穷啊,不如斩草除根。过关前有一座夏寒山,地势——”
伊天涯手一顿,打断道:“静观其变。”
李归帆忍了忍,但到底成就宏图伟业的野心占了上头,犯颜劝道:“殿下,三思啊。”
“在你看来,这过于冒险。”
伊天涯停下笔,抬眼直视他,轻声说道:
“可我想他做我的将军。”
——
魏郃喜欢事事亲为,离开院子后便轻车熟路去了后厨,挑出所需的药材再煎药。
虽然伊天涯贵为皇子这些事宜都有安排,他常常看完之后就可以一走了之,即便过几日身子不适也不会拿他开刀,所以魏郃心里还是觉得这殿下虽性子不可琢磨,但大抵是好相处的——不多问他也不会为难于你。
他走到后厨,取出了几份药材,称量途中,两个人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
“你可看住了周迁,殿下此行可是为了他,半点差错都拿你是问。”年长一些的这般说道。
另一人低头应是。
年长者微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陛下因周家一事,对殿下青眼有加,废太子是迟早的,将来江山归谁,不言而喻。好好跟着殿下,你就有个锦绣前程,可救得了你们旧世家。”
“属下明白,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他坚定地说道。
魏郃耳目极好,这一听就听了大概,即使他对权位之争的繁杂事一窍不通,也无甚兴趣,但也知道那年长者忽悠人的本事与有名的江湖神棍图栀子有的一拼。
他摇摇头笑了。
魏郃装作不闻,径自熬了药,再送到院里,他从木门开合里看见伊天涯干脆地仰头喝了那极苦的中药,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年纪尚小的齐鹤。
师弟小时不喜苦,喝药后总是闹着要吃糖,但渐渐地,他似乎忘却了蜜饯。
齐鹤对他常常不自觉拿出糖,总是笑着摇头,说道:“师兄,习惯了苦,便不觉得苦了。可一旦受得甜便忍不了了,所以我不要。没瘾最好。”
可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两者怎么牵扯到一块了,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清冷如雪,魏郃好笑地,急忙地摆头抛出这些念头,十步一亭台,五步一曲回,原路步出驿站。
——
月上梧桐,夜无星。
齐鹤洗干净手,疲惫地走过拐角,正巧另一人也在转弯,猝不及防与人撞了个满怀。
午康安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扶了一下齐鹤,在夜里眉挑得老高,不过齐鹤也看不太分明,只听得他讲:“你这急匆匆的是干什么啊?”
齐鹤倦倦地靠在墙上,不答且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就寝?”
“没有,睡了。”午康安认真地说,“刚才嘘嘘去了。”
齐鹤:“……嗯。”
“房间离茅厕也远,师兄怎么不带个灯?”午康安说着举起灯笼到两人面前,橘黄的光瞬间将齐鹤的面容打亮了,连带着他眼角眉梢那点未褪去的倦意都纤毫毕现。
午康安一愣,说道:“怎么还累着了?”
因灯火太亮,齐鹤眯了眯眼,抬起手遮了遮,下一刻手腕被人攥紧握在温热的手心里,不禁一愣,抬头望着午康安。
那人长眉拧紧,灯在脸旁,一双透亮漆黑的眼里便好似跳着小火苗,一个劲儿盯着他的伤口瞧。
这般久了,齐鹤竟觉羞赧。
他挣了挣,“小伤而已,别盯着瞧。”
午康安不理,没好气道:“没事还能把你看出个好歹来?你别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齐鹤不挣了,只是睁着双漂亮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认真观察午康安的细微神情,然而时不时却会露出一点茫然。
“我不在你身边一日你就可劲折腾,诺,这不就血光之灾了,”午康安小声嘟囔着,牵住齐鹤的手,将人带回房内,“我小时候很喜欢骑马射箭打架,小打小伤受得多了父亲就常常备药给我,药效很好的,保证一点伤痕都不留。”
说着还得意洋洋。
“留疤了也无所谓,我不在意这些,你也无需在意。”齐鹤扶额,无奈地说。
午康安抬起头,望着他笑,“我可在意,你多漂亮。”
齐鹤眼睫一颤,低头端详了一会这个又垂下头细心为他敷药的人。
午康安眼睛生得好看,但因太黑太深,似乎满载着少年的坏水,而此时室内亮堂,垂下长睫,火光在他眼下打了淡淡的阴影,明明情景寻常,却无端柔和了许多他仿若刀劈斧刻的面相。
“你也是。”他自以为礼尚往来地回复道。
第24章
午康安行至窗边,静静目送那人走远,直到那抹单薄的背影完全被夜色吞没干净才撤下手中的珐琅灯,上塌,睁着双眼,后知后觉地想着不久前自己干的事儿。
夜深人该静,可他远远没有面上这样沉默,反而陷入了深深的不解当中——在他稀里糊涂把齐鹤带回来,强硬让对方上药开始。
萧肆曾问过他齐鹤为何与路人甲乙丙丁不同,他扪心自问,那些只是无趣又恶劣的好奇而已。
毕竟他的小半生,荣华富贵,权位声望,样样不缺,没人能逼迫他向名利场屈服,所拥有的都是极好而不得不让人奢望的。
除了胸腔内这颗心算得上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