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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23)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应洲如要严说,属于边疆,毗邻西谷,两国之民在横河一线常年互通有无,渐渐便有了闻名的应西商道。但应洲本就土地贫瘠,又常有天灾人祸,流民灾民也不少。在周家来之前,这里混乱不堪,甚至一度暴乱。可阴暗腐朽之地易滋生恶虫,也能吸引了众多侠义之士惩恶除奸。所以,应洲从不缺闻名天下的侠客。齐思铭也是这样,他在这里定下了武林大会的地址,林萧十年以来都未曾变动过。”
第22章
午康安抱胸靠在窗边,沉默片刻,微微歪了歪头,问:“危如累卵的林晚城,还能到往日的几成人?”
魏郃不知为何从这小师弟嘴里听出了一点轻蔑之意,虽心底明白避祸求生乃人之常情,但难免听不太爽快,何况他本就因穆望秋的悬案对阴师深恶痛绝,当即反问道:“江湖人还能一辈子东躲西藏不成?”
“可师兄,”午康安叹道,“如若人太少了,武林大会便失去公平了。”
自从他与齐鹤在雨巷里小打小闹了一次后,筋骨皮肉似乎都变得发痒了,如若能在武林大会上和各路高手都打一架,那别提多酣畅淋漓了。
当然,他死活不承认是前一夜思来想去,自己憋屈得这样。
谁知听了这话,魏郃却笑了,抬手拍了拍午康安的肩,说:“你多虑了。”
“敢来的,当然是个中高手,只是时运不济遇上了一尊阴沟里的活杀神。”他笑着,眼底却微冷,“但我始终觉着,他的到来跟武林大会脱不了干系,我们等着吧。”
午康安想了想,讶异道:“啊,从何说起?”
“正如庄主所说,阴师与青烈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复仇并不需要费尽心思模仿青烈,况且参邪本是一场骗局。为何他要让所有人都认为青烈的鬼魂来索命了?”
魏郃双目炯炯,看着他道:“这种偏激而阴狠的做法正是他的良苦用心,目的是告诉我们当年有一部分被隐藏了,而如此大张旗鼓,浑不怕到草芥人命,有何理由说他不是想昭告天下?”
齐鹤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魏郃的侧脸,这一眼深如断崖,藏着百般幽深晦暗的思绪,撇开又不拖泥带水,恰似锋利的刀尖轻划过温柔的水波,让魏郃只以为是些无关痛痒的看见。
“真知灼见。”他赞道。
“此话尚早。”魏郃自嘲道,“所知甚少,谁晓得他到底要干出什么来?连庄主都惨遭毒手。”
“凡事三思而后行,我们都明白的。”齐鹤善解人意道,转眼看向午康安,“你便别想着去了,没有你的名额。”
午康安哑然。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魏郃愣了一下,方问道:“午康安你还想着去夺武林盟主?”
“没有,我很知本分。”午康安说。
齐鹤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啊行了,”魏郃摆摆手,退出门,“我这几天要帮人看病,所以要远出一趟,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些。”
齐鹤微微颔首,温声道:“师兄,保重。”
“走好啊,”午康安站在齐鹤身后,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等到身旁人看过来时又极度自然地将乱舞的胳膊收回,两手相拱,“师兄,一路平安。”
魏郃瞅了瞅在齐鹤面前就差“俯身倾耳以请”的午康安,忍俊不禁的同时又觉得不对劲,可那点隐约领悟又不上道儿,他摸不太清楚,只觉得下次或许可以带小师弟去勾栏听曲,赏赏这大好春色。
哪有总围着齐鹤转的。
——
姜与一从林萧那回来就叫人找好了马,督促弟子们收拾行囊备好干粮,随时准备启程。
“收拾收拾,我们连夜撤出林晚城!”
掌门厉声吩咐,其他人不敢怠慢,到傍晚时分都已整装以待,姜与悄声令下,一路精装人马便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城。
姜与打头疾奔在林间的小路上,火把在寂冷阴湿的森林里急急跳跃,扫去那些在月光下的幽静树影又照往更幽深的枝丫茂密间,慢慢地,他们身后铺了长长的一路月光影。
匆匆的马蹄声截然而止。
“没看岔眼吧!”有人出声道。
姜与盯着前路上直挺挺站着的黑衣人,黑灯瞎火的,再加上林萧的劝告,心下有些惧怕,握住缰绳的手不禁出了汗。
但他望了望身后的十几个人又底气十足,下了马,作了个江湖礼,朝那鬼魅一样的人谨慎地道:“阁下何人,为何拦我们的路?”
“我找人。”那人惜字如金。
姜与纳闷了:“谁?”
“听花阁,二楼。”
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
姜与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对黑衣人下了最后通牒:“阁下,麻烦你说得清楚些,我们有要务事,可耽误不了时候。”
那人不为所动,只是慢慢上前来。
轻轻吐出声:“蠢货。”
姜与啐了一口,拔出刀,向他袭去。可他还未看清这人何时出手的,胸口顿时剧痛,再度回神已经被狠狠击飞出去,背重重撞上粗壮的树干。
胸腔震荡,他难以置信地呕出一口血。
他施施然收回手,轻声细语地问:“是谁呢,你们猜猜。”
众人骚乱起来。
“我们,就算平日里,实在无以继日会劫点货物,但不至于被赶尽杀绝吧!”有人惊惧出声。
接着开始互相推诿。
姜与艰难地站起身,看着这群不成器的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道:“你闭嘴!谁惹了谁站出来!”
马儿受惊地叫了几声,人却都是不言。
此时,洪长明惴惴不安地牵着马小心翼翼往左靠,直至一人一马隐入暗处才稍稍心安,打算翻身下马悄悄溜走时,一个人倏地立在了马旁。
齐鹤仰头望他:“是你吧?”
洪长明脸色剧变,一眼就识出了他,立刻跳下马,一边挥刀劈砍一边急道:“你们愣在那干嘛?快帮我杀了他啊!”
姜与咳嗽几声,眼神异常冷漠,嗤笑道:“有脸求我们?”
狗打狗的局面属实少见。
齐鹤淡淡地想。
姜与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马上,对后打了几个手势,十几人紧张地点头,策马往前奔去,可不出片刻,就有人叫道:“掌门晕了。”
这才有人发现四周弥漫着一股奇香,姜与受了重伤所以晕得比他们早,但所有人中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剩下的人趁还清醒,丢了火把,卯足力往密林钻,企图趁夜藏一晚。
期间,有人仓促间回头望了一眼,洪长明倒在了那人脚下,可仅仅月光照着看不清是否流着血,不知是被人杀了还是晕了。
齐鹤望着自己的手。
手背估计是在周转间被擦伤了,缓缓渗着深红的血珠,他盯了一会,莫名有些厌烦,晾着它,从锦袋里拿出一粒解药放入唇口。
药丸慢吞吞地融化,苦涩而粘稠,弥留得长,他微微蹙起眉,又给自己吃了一颗糖。
“他们见到了我的真容,都不用留了。”齐鹤淡淡地说,踢了一脚洪长明,“受辱的姑娘怎么自尽的,他也如何。”
话音刚落,隐匿在林间的人分散行事,不稍片刻,四周便断断续续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和痛哭声,或长或短,或高昂或含糊,间或还能听到几声求饶与威胁,又迅速隐没在无边的月色下。
他只静静伫立在原地,再次吃了颗糖。
——
华采惋惜道:“好好的姑娘,没被误了清白却还是上吊了。”过了一会,又不平道:“女人就只能为点狗屁贞洁要死要活?”
可就是这么个荒唐世道。
华采也只能垫点银两,好把这姑娘厚葬了。
“原来都一样。”齐鹤突然说。
华采愣愣地回头,不解道:“一样?”
他恹恹道:“厌烦。”
偃卧于恶俗,不能行其道。就像他杀己自证的母亲,了局惨淡,无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