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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出书版)(34)

作者:吴蔚 阅读记录


计然遂道:“那好,我自己去邢府。今日怕是来不及赶回渔场,晚间就歇宿在邢大夫府上如何?”

月女点了点头,道:“计然哥哥跟邢大夫谈完正事,就在邢府等我,不必来寻我,天黑时,我自会回来。”

计然道:“王城实行夜禁制度,日暮时便会封闭城门,可不能等到天黑。”

月女笑道:“记住啦,我就是去看看莫邪,保证会在日暮前入城的。”二人就此分手。

至邢府时,邢平入朝未归,计然便留在邢府等候。这一等,便等到傍晚。

邢平出宫时便得侍从禀报,称计然到访,匆忙登车,赶回家中。

计然道:“我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来问问之前那件事,邢大夫应付得如何了。”

邢平忙道:“我按渔父教的,将流言上报,并称这是敌国间谍有意散布,好挑起吴国内讧。大王点了点头,像是信了我的话,却有意无意地问公子光与我关系如何。”

计然问道:“邢大夫是如何回答的?”

邢平道:“如实回答呀,私下并无来往,但若上朝时遇到,公子光对我谦和有礼,大见尊敬之意。”

这回答也没什么不妥。若吴王僚有心怀疑公子光,无论邢平如何回答,都只会加深其猜忌。而今既然太子庆忌已认定是楚人行刺,也必定会以为是楚人间谍散播流言,“寿梦手书”的风波,等于过去了。

隐患是,某乙才是流言的幕后主导者,他不惜杀害五湖公,将矛头引向公子光,心肠狠毒,怕是一计不成,还会再生波澜。虽则邢平只要不令对方得到寿梦手书,便足以自保,但其人迂腐,怕不是某乙对手。

计然自然想知道某乙是谁,但邢平不愿告知,必有重大缘由,他亦不愿意强人所难,亦对吴国王室纷争没有任何兴趣,只是五湖公命案,势必要着落在某乙身上。

邢平迂归迂,人却不傻,见计然神情闪烁,料想对方有意问及寿梦手书一事,也不点破,只将话题引开,道:“昨日赵须来过。”赵须便是晋国派在吴国的官吏。

计然问道:“赵须来做什么?”

邢平道:“只是礼节性的拜访。我特意说了渔父人在吴国。他本来要立即登车前去拜访,是我阻止了他。”

计然遂问道:“赵须还说了什么?”邢平道:“只问渔父来吴国是不是有事。我回答说没听到渔父说有什么事,应该只是到五湖边住一阵。”

计然点了点头,踌躇许久,还是开了口,道:“我想知道曾向邢大夫试探问及寿梦手书的是谁,不知是否方便见告其姓名?”

见邢平瞠目结舌,便又解释道:“其实我对寿梦手书及吴国内政都没有兴趣,只是那人杀了我朋友很在意的一个人,我想还死者一个公道。”

邢平大为惊愕,半晌才道:“他竟然杀了人吗?怎么可能?”

计然道:“怎么不可能?令子邢野惨死,不也是因为他吗?虽不是死于其手,却也无异。”

邢平这才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道:“此事干系太大,实恕我不能见告。望渔父恕罪。”

虽然对方的回应早在预料之中,计然仍动了怒气,道:“你不肯泄露寿梦手书,这我能理解,可为何坚持要保全那人呢?他可是杀人凶手,手上还沾染了令子的血。”

邢平答道:“因为那个人非同小可,即便渔父还有当年晋国公子的身份,也一样动不了他。”

终于到了吴师出征的日子,这是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细雨中的吴越大地,好似被一张漫无边际的白纱笼住,似乎一切都静谧安详。实则不然,吴都内外,正如浩淼的五湖,湖面轻柔缥缈,湖底深处却是汹浪滔滔。尽管斜风微雨,吴王僚还是如常在王城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典礼。

[1]如前注释,当时的酒有黍蒸饭酿成的黄酒,以及稻蒸饭发酵酿制的醪酒(甜米酒)。醪酒往往混合有稻米的残渣,称为“浮蛆酒脂”,又名“玉浮梁”。因而斟酒时有特别的讲究,先须往酒爵上放置一件漏斗状的铜器,那铜器的尖底上有十二个细小的漏孔,酒从中过,酒渣则被滤掉。有更讲究的公卿大族,还会在铜器中垫上麻布,如此滤出的酒不带一丁点儿酒脂,色清味浓。而民间百姓家没有贵族的财力,置办不起精美的铜器,只能采用土法子滤去酒渣,通常是用带毛刺的苞茅捆成一束,作为滤酒之器。方法虽然简易,却由此诞生了楚国最著名的酒——苞茅缩酒,又称香茅酒。“苞茅”即楚国特产的苞茅,“缩”即过滤的意思。用苞茅滤出的酒带有苞茅独特的清香,深受中原诸国喜爱,楚国特产苞茅更是被指定为周天子的贡品。昔日管仲代表齐桓公与诸侯之师宣布楚国罪名,其中一条就是:“尔贡苞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意思是楚国不进贡苞茅后,国君都没有可以滤酒的东西了。

第四章 击股其镗,踊跃用兵

自邢平书房出来时,计然才留意到天色已黑,忙招手叫过一名邢府侍从,问道:“月女可回来了?”

侍从奔去门房,问过门仆,才赶回来禀报道:“没有见过月女。”

市集在王城之外,计然自知夜禁出不了城,也无法可想,只盼望月女是因为玩得高兴,错过了城禁时间。她既进不了城,想必会前去剑坊借宿。剑坊女主人莫邪看起来很喜欢月女,应该会好好待她。

这一夜,计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不全然是牵挂月女,还心伤华登背负刺客罪名,惨死于吴国,又心寒晋人欲除自己。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匆匆洗漱,换了一套邢平命人送来的干净衣衫,便赶往市集剑坊。

市集因为有早市,人群不少,但剑坊尚未开张,计然拍了半天门,白鹭来开了门,认出计然,告道:“计君定做的剑,还未开工。师母说计君不是凡人,须得找一块好料。”

计然道:“我不是为宝剑而来。月女呢?”

白鹭道:“月女昨日来过,跟师母说笑了一阵子,便走了。”

计然道:“昨日便走了?当真吗?”

白鹭笑道:“月女那么大个活人,还能藏在剑坊不成?师母倒是很喜欢她,再三留她,她说还有事,就上马走了。”

计然问明当时未及日暮,料想月女不是因错过时辰而入不了城,心道:“之前邢平之子邢野曾持刃挟持五湖公,月女本就嫌弃邢府,那一晚又发生了窃贼光顾一事,说不定她不愿意再去邢府,自行回渔场去了。”遂赶回渔场。

未及大门,远远便见到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湖边,衣带随轻风飘动,颇似仙人。计然看得呆了,一时不敢惊扰,只翻身下马,轻轻走得近些。不想对方忽然提起衣裙,往前几步,便欲纵身跃入湖中。

计然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见状大叫一声:“月女,不要!”疾冲上前,伸手一抓,幸好及时抓住对方的腰带,将她拖了回来。

计然急道:“月女你做什么?”待看清怀中的女子时,不由吃了一惊,问道:“盈娘,怎么是你?”

盈娘垂泪道:“计君不该救我的。”

计然急忙将她拉离湖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盈娘竟要轻生?”

盈娘凄然道:“陈音不辞而别,他走啦,不要我了。”计然闻言,愕然不解。

盈娘道:“其实陈音追求我时,便有一位姊姊来告诉我,说他是个喜新厌旧的登徒浪子。那位姊姊自称是受害者,还说别看现下陈音爱我爱得狂热,可一旦他见到别的美貌女子,便会立即移情别恋。”

计然一时无语,但又不能任凭盈娘跳湖自杀,便先带她回到住所,命侍从着意看管。再召侍从询问,才知月女并没有回来渔场。

又不见范蠡,计然不免奇怪。侍从鱼亭忙禀报道:“一大早范君得报,称专诸在五湖酒肆磨刀,又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范君担心有事,便亲自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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