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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肠剑(出书版)(28)

作者:吴蔚 阅读记录


华登乍逢故友,也极为意外,问道:“这菱湖渔场也是渔父名下产业吗?”

计然不及回答,先问道:“你跟盈娘……”

华登冷然道:“盈娘是我妻子,这是我华氏家事,不劳渔父多管。快些将人交出来,我自会立即离开。”

计然心道:“盈娘满口吴音,分明是吴国女子,华登在宋国所娶妻妾我都认识,他何时又娶了吴女为妻?是了,盈娘一定是几年前他流亡吴国时新纳的女子。”心念一动,问道:“莫非你这次到吴国,是专程来寻盈娘?”

华登道:“渔父知道就好。”

计然道:“那么行刺吴王僚之事……”华登发怒道:“渔父婆婆妈妈地扯些没用的做什么?还不快些将我妻子交出来。”

计然劝道:“盈娘既不愿意再跟从你,你又何必强求?你堂堂公卿之后,又在楚国贵为大夫,地位显赫,还愁没有漂亮女子投怀送抱吗?”

华登道:“我只要盈娘。她要么死,要么跟我回楚国,没有第二条路。”

盈娘见计然扭头望向自己,以为对方有意交自己出去,忙哭叫道:“我不走,我死也不跟他走。”

计然遂道:“本来这是你华氏家事,我不该多管,但盈娘既来到我这里,便是我计然的贵客,除非她主动离开,我绝不会强逼她做违背她意愿的事。”

华登大怒,伸手便去拔剑,腰带环扣却在一刹那松开,佩剑落地,他竟摸了个空,一时愕然。却见陈音挽弓而立,冷冷道:“这一箭,只是射断了你的腰带。再不走,下一箭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华登亦是宋国勇士,他急怒之下,未留意有羽箭飞至,倒也不足为奇,但陈音竟能借着一点月光,一箭穿过人丛,射断了剑扣,这可需要有百步穿杨的准度。

华登愣了愣,才道:“我与足下两次会面,竟未曾请教高姓大名。”陈音道:“我叫陈音。”

华登点了点头,道:“原来你就是楚国神射手陈音。”料想今晚绝计讨不到好处,瞪了计然一眼,恨恨道:“今日之事,我华登决不会善罢甘休。”拾取了宝剑,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月女忙上前问道:“我们不是要找华登吗?现下他自动现身,计然哥哥何以不留下他,让他交代清楚行刺之事?”

计然已料定华登是专为盈娘而赴吴地,跟之前行刺吴王僚一事毫无干系,摇头道:“那件事,与华登无干。”

月女道:“不是楚人派人行刺吴王吗?那么刺客到底是受谁指使?”

计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华登没有了嫌疑,等于线索全断了。”

这边月女、计然疑虑再起,那边陈音亦是满腹疑云,问道:“盈娘的丈夫,竟是宋国华登?”

盈娘起初不肯回答,被逼问得急了,终于点了点头。

众人回到堂中。陈音也不避嫌,正色告道:“而今渔场主人因为维护盈娘而得罪了华登,你最好将一切交代清楚。”

盈娘这才哭哭啼啼讲了经过——

原来盈娘原本是侍奉太子庆忌的宫女,吴越之地多灵秀美女,盈娘更是佼佼者,因容貌姣好入选太子宫,极得太子宠爱,甚至招致太子妃华阳嫉恨。

华登避难吴国时,与太子庆忌交好。某日宴会,盈娘奉命侍酒,华登第一眼看到她时,目光便再也难以离开。庆忌看在眼中,为长远着想,忍痛割爱,当场将盈娘送给了华登。

起初华登对盈娘极为宠爱,但在吴国日子久了,挂念母国,又因几次向吴王僚借兵遭拒,更是得知宋国家眷已遭宋君杀害,不免又气又怒,将一腔怨气撒在盈娘身上。盈娘无论如何解释也没用,还因此受了不少体罚及凌辱。

有时太子庆忌来访,遇到盈娘时,免不了说上几句话。华登又怀疑盈娘与庆忌有旧,更怀疑她是吴国派在他身边的眼线,愤恨之下,便命人将其反绑,迫其跪在堂中,自己在堂首另置酒案,一边饮酒,一边审讯盈娘,逼其承认是太子庆忌眼线。

盈娘受逼不过,又被灌下大量烈酒,遂顺华登之意招供。华登醺醉之下,若疯若狂,上前拳打脚踢。盈娘无论如何哭泣告饶均无济于事。直至盈娘昏死过去,华登方才作罢。

等到次日酒醒,华登又悔恨莫及,当面向盈娘致歉。起初,盈娘尚体谅他家眷为宋君所害,但后来所受鞭打次数多了,才知新主人心理扭曲,自己只是他的发泄品。

某日太子庆忌到来,盈娘寻机向其哭诉,希望太子念在昔日情分,准她重回太子宫侍奉太子。庆忌却命她少安毋躁,且就势监视华登动向。盈娘如坠寒渊,方知即便太子最宠爱自己之时,也不过是拿自己当作玩物。

苦难人生看不到尽头,盈娘甚至几度萌生自杀的念头。所幸宋国内乱加剧,吴王僚终于同意派兵跟随华登到宋国援助华族。华登一走,盈娘登时长舒一口气,虽不敢明言,心中却隐隐盼望他不要再回来。事实也果如她所愿,只不过华登没有战死沙场,而是逃难去了楚国。

这件事后,盈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也就是华登的骨血。而吴国深恨华登,抄没了华登在吴国的宅第、家产。盈娘作为华登的女人,本该没为军妓,幸好太子庆忌出面干预,她才避免了人尽可夫的悲惨命运,重入太子宫,做了一名普通宫女。

但盈娘的肚子却日益大了起来,很快就要瞒不住了。她料想太子庆忌即便肯原谅自己,也决不会放过华登骨肉,遂设法逃离了太子宫,找地方将孩子生了下来。

不幸的是,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盈娘悲恸之后,决定认命,再也不回太子宫,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旁人听完叙述,无不同情盈娘遭遇,月女更是上前握住其手,以示抚慰。

陈音仍是不解,道:“事情过去已经有两年,华登如何会在这时候到吴国寻你?”

盈娘道:“只因为太子曾派人到楚国行刺华登,刺客提及了我的名字。”

盈娘逃走后,太子庆忌以为她念念不忘华登,愈发衔恨,派人到楚国行刺。刺客失手被擒,经不起酷刑拷打,招供了事情原委。华登听说盈娘宁可放弃太子宫的优裕生活,也不愿意留在太子庆忌身边,以为她对自己情深义重,遂动了来吴国寻人的心思。本来早就要动身出发,不想遇到楚平王病重,不久即过世,楚国重臣在新君继立上意见不一等大事,这才拖延了下来。

盈娘道:“这些是华登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他这次冒险来到吴国,是专程来接我。一回楚国,就会立我为正室夫人,保证不会再动手打我骂我。”

陈音听了,心头大有醋意,道:“既然一去楚国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夫夫人,贵不可言,你为何不肯跟华登走?”

盈娘低头不语。

月女道:“她不肯走,当然是因为你呀。你怎么还当着大伙儿面说这种话?”

盈娘忙道:“也不全是因为陈音,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华登,当初太子是将我当作一件礼品,送给了他,我不得不从命。而今我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旋涡,再也不想任人摆布。”

月女闻言很是欣慰,道:“姊姊说得太对了,我们女子,绝不能当男子的附庸品,除非心甘情愿。”

计然不便多言,便道:“折腾了一晚上,大伙儿也累了,这就请各位各自去歇息。盈娘放心,你和陈音只要人在我这里,我决计保你们周全平安。”

众人遂各自安寝。范蠡有意留下来,问道:“而今渔父已经不再怀疑是华登主持了行刺吴王僚吗?”计然点了点头。

范蠡道:“看情形,华登不得到盈娘,不会就此罢休。他在吴国势力不足,难以与渔父对抗,会不会转向吴太子庆忌求助,甚至将盈娘人在菱湖渔场一事告诉太子?”

计然沉吟道:“华登是个自大又自私的人,控制欲也很强,我不认为他会那么做。再说了,之前吴太子庆忌派刺客到楚国行刺,两方结下死仇,而今因为一名女子,华登便要尽释前嫌,实在太丢面子,他放不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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