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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非常非常少数的人,可以造起自己的翅膀,用飞行的姿态睥睨地平在线众生的匍匐姿态;即使坠落,也能引起地上众生的赞叹与惋惜。
想拥有翅膀,却始终只能喘息奔跑的人,一抬头,看见翅膀流星划过三千尺高空,只是徒然增加自己双脚的痛苦。
杀手也是人。只是杀手这种「人」专司会减少人口的密度。
借着杀死其它的同类存在,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有着说不出的讽刺。许多杀手因此活得并不快乐,也因此有了职业道德第三条的存在。
「月,你跟我们这些杀手不一样。你有翅膀,你可以从黑暗的世界飞出,然后不加矫饰地用黑暗的羽毛,去接受光明的掌声……他妈的大家都很羡慕!」欧阳盆栽曾经这么说过。
「是。我是很快乐。」子渊愉快回应。
的确如此。
子渊喜欢搭乘捷运木栅线或淡水线,没有目的,没有终程,坐到了尽头再坐回来,有时迂回反复了好几次。不管是捧着本书,或是打开笔记型计算机整理档案,或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直到完全失去焦距,都很好。
比起蓝色线里的土拨鼠,这样「移动」较像个活生生的人。
木栅线跟淡水线,阳光可以从偌大的玻璃直透进来,而非人造的森冷光线映在乘客的脸上。对子渊来说,只要出太阳,一天的心情就好,来自遥远炽热恒星的浓烈的光线在周遭物体间制造出的晃动对比,是什么也无可取代的自然。
比起这里,伊斯坦堡的阳光应该有另一种色泽吧。
子渊开始想念他亦师亦友的杀手,吉思美。
自己心中的正义会变成今日的模样,与吉思美心中正义的姿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吉思美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影响了她,却不知道她在维护可怜孩子的未来时,那辛苦、却动人的身影,打开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没有吉思美,今天的自己或许还是个杀手,但却可能是个阴暗、无情、冰冷如岩的杀人机器吧。肯定不会快乐。
「……」子渊的头靠着玻璃窗,望着远处的101大厦。
已经好久都没有吉思美消息了。看来,流浪真的很容易上瘾。
子渊的对面,坐着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先生。老先生专注地看着半版的社会新闻,上面有一半是关于叶素芬公司掏空案的审理进展,另一半全是关注月这次行动的读者投书。
读者投书里,有的公开相挺月的正义,有的担心月这次会失风被捕,有的则质疑月这次迟迟没有动静,到底会不会辜负社会的期待。
老先生推了推眼镜,细缓温吞地咀嚼报纸上关于月的每一个字。老人身体前弯、努力想要进入「正义的领域」的模样,从身后的窗透出了耀眼的光。
「慢慢来,比较快。」子渊微笑。
20.
又换了一间饭店。
月仍旧没有动作。
但自愿留在鸟击计划,在新饭店附近辛苦来回搜晃的彦琪,心中的期待越来越饱满。在一种「这样最好」的情绪里沾沾自喜似的。
因为这一天,彦琪居然在叶素芬下榻的饭店,一楼大厅里的咖啡厅,看见了整个礼拜都没碰着面的「那男人」。
连续两次,那男人都出现在叶素芬栖身之处附近。
不会错,自己的超能力一定是真的!
「但,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彦琪心想:「真不愧是我的偶像。」
子渊正在角落沙发上喝咖啡,小圆桌上放着一台笔记型计算机,跟上次那台单眼数字相机。子渊微皱眉,手指游移在触控板上,时而顿挫,时而飞快盘动,似乎颇专注地在操作些什么……
该不至于跟暗杀叶素芬有关吧?这里可是一举一动都会被注视的地方啊,彦琪心想,歪着脖子。
彦琪这次倒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走到她认为子渊也该有足够的时间将计算机上可疑程序结束的距离。她挥起手,打了招呼。
「嗨!」彦琪很有朝气,将迷你通讯器给关掉。
「嗨!」子渊装作愣了一下,但也精神奕奕。
「好久不见,你在做什么啊?」彦琪坐下,省下了「真巧」、「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累赘字眼。很快点了杯卡布奇诺,跟一块蛋糕。
「在工作啊。除了帮美女外拍,我的正职是管理pchome的网络销货。如果妳对什么东西有兴趣,我可以让妳用员工价哩。」子渊说,神色自若。
好个正职。
「对了,你记不记得我们约好第三次见面……」彦琪开口,却被子渊的手势打断。
「当然记得,但那件事就别提了,我觉得不小心听到什么秘密任务的好像不是好事。我想对妳也不好吧,哪有这么天兵的警察把秘密任务挂在嘴边的!」子渊笑笑说。这次他特别注意彦琪的语言表情。
「什么!你不想听!」彦琪惊呼。但其实根本没有那样的情绪。
「是啊。」子渊微笑。
自己终会得手,就别让这个天兵女警有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机会。
「你把我当作食言而肥的人吗!」彦琪大呼,气急败坏的样子。
「那倒不是。那是……妳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啊。」子渊正经地说。
「我偏要说!我偏不要中你的计变成食言而肥的小猪!我偷偷告诉你……」彦琪挤眉弄眼,随即压低声音,神秘的不得了。
小猪?
不等子渊挣扎,彦琪就出口:「你知道这间饭店住着谁吗?」身子往前挪近。
「谁?」子渊无可奈何,只好苦笑。
「叶素芬!」
「叶素芬?那个被杀手月锁定的那个叶素芬?」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她根本就只是一头爱抱怨的臭女人,保护计划刚开始时我全天都跟她在一起,整个就是闷,还要听她臭骂我们警察办事不力,才会让杀手月逍遥法外。说真的,如果月早点给她一枪,倒是让我们警方松了一口气呢。」
「……松了一口气?」
「至多就是捱一阵骂,反正有八成社会舆论都站在杀手月那边,加上杀手月每次都得手,这次再多得逞一次也不能证明警方无能啊。」
「不过我看月肯定放弃了,要不怎么会一直都没有消息?」
「不。」
「不?」
「月不是这样的人。」彦琪笃定地说。
子渊静静地看着彦琪。
现在这个情况,真的是非常奇怪。
子渊外表和煦的眼神,实则锐利地穿透彦琪虚无的语言防卫,但子渊却看见他无法辨识的灵魂。
彦琪是真诚的。外显的语言防卫不过是将真诚掩饰住的烟幕。
难道,自己的身分被发现了?但是完全没道理啊……
「那么,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子渊杵着下巴,好奇。
「我想想……嗯嗯,月呢,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虽然并没有抱存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的想法,但还是天真地去做,去实践,好像……好像不是在维护正义,更多的时候更像是在确认自己仍相信「善」的本质。每杀一个坏蛋,月就更接近一步自己。」彦琪切着小蛋糕,接奶油较肥厚的几块,放到子渊的小盘子里。
「听起来不像是及时作答耶?」子渊失笑,拿起一块蛋糕。
「简单说,就是一个身上有光的人。同时也是个寂寞的人。」彦琪幽幽说道。
「寂寞?月可是拥有广大支持者的杀手哩,光是奇摩家族就有三百多个月的支持团体,我最近也加入了其中一个。」子渊笑,但这个笑有点勉强。
「如果只有自己的身上有光,别人没有,那不叫寂寞叫什么?」
「但有八卦杂志猜测,所谓的杀手月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或者该说是恐怖组织,成员大约有五到七人不等,就像mission impossible虎胆妙算一样是个团队,也因此……」子渊转移话题。
「真正的理想,是没办法与别人共同分担的。」彦琪说得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