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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琪微愣,却只是接过温烫的牛奶盒,眼皮眨眨会意。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彦琪微一思忖,还找不到象样的开场白,双脚就自动走向座位区,坐下。
「又见面了。」彦琪语气很平静,轻撕开牛奶盒。
盒口冒出浓郁的热气,彦琪轻吹,不忙就口。
男人放下报纸,「咦」的一声,脸上的惊讶表情一闪而过。
「我们在哪里见过是吧?好眼熟。」男人说,看着身边的中等美女。
其实,这位拥有两个名字,「月」与「子渊」的男人,早就在彦琪进入便利商店的第一秒开始,就注意到她的存在。至于她是谁------子渊怎么可能忘记每一个参与笼鸟计划的成员的长相?
身为一个杀手,随时随地注意周遭十公尺内的细微变化不仅是职业上的需要,更是察觉危险的「本能」。即使月的本能远不如G或豺狼,但发现一个直盯着自己不放的女孩,决不是什么难事。
偶而在公务之余放松,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月看着彦琪。
「在星巴克。大概是两、三个月前吧。」彦琪说,看着座位前的落地玻璃。
玻璃上的倒映,子渊的脸孔没有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情,只是微笑。
「好像有这个印象……妳好像当时在看杂志?」子渊说,假装陷入回忆。
「是啊,还记得我们说过几句话。」
「哈,我完全想起了,当时我扮演的是一个无聊搭讪的中年男子呢!」
很冷静嘛,彦琪暗赞。
现实上,不可能凭着一张「想象」的素描逮捕这个男人;心理上,彦琪又根本是月的「正义」追随者。更何况,这个男人是否真的就是「月」?彦琪除了自我验证的、莫名其妙的超能力,并没有多余的理性理由说服自己。
所以,就抱着没有特殊目的的心情,去试探、甚至作弄一下这个男人吧!
「你是摄影师吗?」彦琪指了指放在子渊左手边的单眼相机。
「不算,就是帮一些网络美女外拍。还蛮好玩的。」子渊笑。
喔?是这样吗?相机里恐怕都是一些探勘饭店周遭的街景吧!
彦琪露出兴奋的眼神,忙说:「咦,外拍?好好玩,可以借我看一下么?」
明明就是个问句,彦琪的手却直截了当地朝单眼相机伸出。
快点找个什么理由阻止我吧……月!
「好啊,小心别删掉了喔,要不我可就很难向那些网络美女交代了。」子渊也不阻止,反而顺手将单眼相机的电源打开,交给佯作兴奋的彦琪。
无话可说的彦琪迅速浏览一遍相机里的照片,果然尽是女孩们搔首弄姿的外拍,有些取景在阳明山,有些取景在大安公园,有些取景于大厦顶楼。
就是没有看见搜猎饭店附近的图片。
「还可以吧?」子渊打量的彦琪,注意到她的耳朵里还塞着通讯用的传话机。
「照得真好看,不愧是专业的。」彦琪嘴上啧啧,耳根渐渐变热了。
其实这台相机在几分钟前,拍的的确都是饭店附近的动线,只是在拍好想要确认的几个画面后,子渊便将记忆卡抽出,藏在手表密藏的掀盖里。现在存放在相机里的照片,全是两天前的旧档。
真好玩。
这次的目标是叶素芬,不是眼前这位女警,所以……在任务之余跟中等美女谈天聊地,也不算是违反了杀手的职业道德吧。
子渊指着自己的耳朵,问:「这是什么啊?好像常在电影里看到。」
「是迷你通讯器,警用的喔。」彦琪捧着相机,假装对单眼相机的功能感到好奇,对着玻璃前的大街作势要拍。
子渊这时倒暗暗吃了一惊。这个闲晃在饭店外的女警偷懒打混就算了,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身分,难道是天兵?
「警用的通讯器?男朋友是警察啊?」子渊抖张手上的报纸,装作随口一问。
「我自己就是个警察,刑警,有佩枪的那种喔!」彦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不过因为在执行特殊任务,所以不能把枪带在身边以免暴露身分,要不就让你摸一下。」
子渊终于无法克制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彦琪装作不解。
「我只是觉得,哪有警察随随便便就露枪给别人看的?妳都是这样跟陌生人相处的么?」子渊还是在笑,肚子都痛了。
「陌生人?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说话了,应该要开始熟了。」彦琪说。一想到自己有99%的机率是在跟全民偶像说话,就忍不住兴奋。
这一兴奋,平时心直口快的彦琪,竟开始不分「内心话」跟「场面话」了。
「是什么特殊任务啊?那么神秘不能带枪。」子渊心里暗笑,哪来的天兵刑警啊,未免也太好对付。
要利用她,将这次特难杀的目标叶素芬给解决么?
同样的问题,也在彦琪的心中迂回打转。
没错,彦琪举双手赞成月努力拥抱正义的理想,但,如果月为了这个终极的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的话,彦琪将难掩心中的失望。
那样的姿态……即使是为了正义……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还不够熟所以不能回答你。至少要第三次碰面才够熟,如果有这个机会一定告诉你。」彦琪说。
「是吗?那么就这么约定啰?」子渊伸出手指,晃晃小指。
两人勾勾手。
19.
子渊带着奇异的心情离开便利商店,刻意在饭店附近绕远路,这才漫步走到捷运车站。
虽然靠着街道图就可以知道饭店周遭的环境,但要漂亮地完竟一件任务,反复用理性推敲「进攻/逃走」的路线,还不如实地走上几次,呼吸目标附近的空气,感受实际下手时可能的种种氛围。
每个时段都有不同的风,不同的行人,不同的街道节奏。
这是专业杀手的谦虚,不管之前的绩效多么辉煌都割舍不下的自我要求。
「刚刚那个女警,怎么那么喜欢装熟啊?」子渊自言自语,进入站台。
善用心理作战的子渊,对解读人的语言表情颇有一套。
那女警的眼神,似乎透露着两种情绪。
一种是天真的兴奋,清晰可辨。
一种则是「我知道你是谁的默契」的语言表情。这真是匪夷所思,毫无来由。
「只是个天兵吧。」子渊心想,坐在捷运里。
……自己连她的名字都还没问,下次见面时可别将彦琪两字脱口说出。
子渊看着窗外的大厦。
有了捷运后,在这个巨大的城市移动根本就不需要探出地面,每个人都自愿变成土拨鼠。
刚刚来到台北的第一年,子渊常常觉得这个城市就像一座巨大怪兽的内脏机关,机关里像个密闭的伪迷宫,伪迷宫里二十四小时吹送人工制造的冷气,始作俑者的人们寻着墙上的迷宫索引,各自在怪兽的脏器间流动。
捷运里上上下下的手扶梯有若怪兽的舌,不断将人们卷起,吐出,送进在腔肠般的隧道里,继续短暂又规制的旅行。久了,很容易对阳光感到刺目,觉得没有人工冷气的蒸热地面,有种难熬的疏离。
二十一世纪的花样越多,人与人……不,或许该说是人与自己异化的方式也就更五花八门。
在这样的世界底下,通常人活得越有自己的意识,就会活得越痛苦。因为自我的意识不等同于自主的意识。人很难自主。
大部分人的人生,就像乖乖挤在一点也不高速的高速公路上,恍惚却又焦躁地瞪着前面的车屁股一寸寸推进,前面的车子一推进分毫,自己就忍不住轻踩油门跟进,一秒后又得煞车。
幸运一点的人,就可以坐上紧扣铁轨的火车,优点是人生什么时候该进行到哪里,车票上都印得清清楚楚,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睡觉,或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记得到站下车就行了;至于缺点,竟就是优点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