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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渊稍微愣了一下,毕竟这句话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言。但稍微自我诘问:「为什么我总是单独行动?」,子渊也说不出所以然。
对绝大多数的杀手来说,独行侠根本是无须多言的选项。当一个职业需要太多秘密与道德默契去支撑时,就注定了这个职业终究见不得光。不管以何为名。
「对了,有一点很有趣。妳既然确信那个杀手一定会得手,那么身为一个警务人员的妳该怎么自处啊?整个放弃?还是到处闲晃找人聊天,就跟现在一样?」子渊笑笑,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彦琪不置可否,吐吐舌头。
「就随打随安啰,反正叶素芬的律师很能搞,审判不晓得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定谳。如果不晓得休息就实在是太傻了,杀手月,说不定此时正在某个地方,像你这样悠闲地嗑下午茶也说不定呢!」彦琪颇有深意地看着子渊,竭力压抑「确认身分」的欲望。
完全正确。子渊嘴角轻轻上扬。
「其实啊,我不喜欢看一些教人励志向上的书,不过呢,我曾接过一封网络的转寄信,信里提到卡内基曾说过,人们会担心的事,有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发生,如果不幸的,那百分之一的机率发生了……」彦琪手中的叉子随意玩弄着盘上的小蛋糕。
「那么,会发生的不幸的事里,十件中有九件是人们根本无法解决的。既然担心的事几乎不会发生,会发生的又无能为力,不如就来个束手无策,大大方方把日子过下去。」子渊接口,笑道:「我也看过那封转寄信。」
「是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彦琪吃着蛋糕。
子渊的背轻轻往后靠,陷进微软的沙发里。
原本今天到饭店是刻意的探勘,嗅嗅可能的气氛,或许近日下手,或许等到下一间饭店再说。但竟让自己有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但是,月还是没有出手。我是说,杀死叶素芬这件事。」子渊盖上计算机。
「那又怎样?」
「或许月深夜从酒吧买醉出来后,被抢劫的古惑仔捅了一刀住院;或是月结婚生子不想重操旧业;或是月根本就因为你们保护得太好而放弃;或是,月竟然得了绝症死掉了。根本没人知道。」子渊的下巴呈三十度微扬。
「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
彦琪眼睛发亮:「就到了月出手的最佳时机!」
21.
在台湾东部,靠近山区的城郊地带,有一座并未出现在任何卷宗资料上的秘密监狱,怪模怪样地耸立着,当地人经过时都忍不住干骂几句。
该怎么形容这栋建筑物呢?
从西侧看,它像是设计过时的员工宿舍。
从东侧瞧,用失败的维多利亚风格来形容它的凄惨模样恐怕还太客气。
南侧几乎完全用钢板与水泥连手封死,变成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平面。
而北边则是结合了灯塔造型的进出大门。大门共有三层,每层间距两公尺,越外侧门反而越大,显然「防止出去」的意义比「防止侵入」的效果还要来得大。
一句话,莫名其妙。
每一个地方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但这座四不像秘密监狱之所以出现在这个世界,竟是政府滥用公帑的闲置结果,纯粹为盖而盖。
七年前,为了一场县市长的选举宣传,地方政府胡乱将一大笔钱投注在兴建这栋可笑的巨大建筑物上,为的就是让当地人充分感觉到政府有意带动地方建设的「决心」。当然了,政府官员顺便在工程款上东挪西移,一一分赃进地方桩脚的口袋里。理由浑沌不清,公文纸上名目倒是冠冕堂皇:促进地方建设。
但建筑物盖了七成后,另一个地方首长上任,发现这栋不知道为何而盖的建筑物竟吃掉了大笔市府预算,新首长大惊之余,愤怒地要求议会认真提出此栋建筑实际的使用项目,与日后的维护费要从哪里来。正好此时一场不算太大的地震竟让它裂出一条大刺刺的裂缝,揭露了工程偷工减料的弊案,荒谬的兴建计划也因此暂时终止。
可笑的部份暂时告一段落,由中央政府暗自接手。
国安局在知道了有这么一栋巨大的、未完工的建筑物闲置在人烟稀少的城郊,立刻就透过中央政府的资金进驻其中,拉起通电的铁丝网,重新布置建筑物内部,将它改造成各种秘密特务计划的执行据点之一。
其中最主要的功能,就是监禁特殊的、无法以一般司法程序处置的人物。
有些人就好比不可理解的深海怪物,并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囚禁。
例如……
「这种家伙可以胜任吗?」
「如果继续放任像那样的人做那样的事,迟早会动到上头那些人的帽子。这头野兽,这时就用得着。」
「也是,正好拿他来实验新的H9药剂。关在这里,既没有证据起诉他,不偷偷枪决掉,迟早会让他找到逃出这里的门道,到时候咱们要倒的楣更大。」
可不是?这头野兽杀死的人,全都不留任何证据。
证据全都被「牠」给吃进肚子里,一点渣也不留。
「其实要冒这种险,上头的压力很大。如果不是上次那个突发奇想的九人小组,要抓到抓到这样的家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放他出去,最好是斗个两败俱伤。这也是我们养着他的唯一理由。」
「理解。」
说话的两名国安局官员,在荷枪实弹的特勤小组亦步亦趋的保护下,走着走着,来到一扇没有钥匙的厚重铁门前。
铁门后,是一道窗户完全被水泥封死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片黑。
没有尖叫,没有挣扎的咆哮,也没有抓着铁笼摇晃的金属碰撞声。
只有一股足以压制所有声音的,霸道浓烈的沉默。
22.
中山北路二段,柯达大饭店。
叶素芬躲躲藏藏的,也过了好些日子。但叶素芬先前濒临的幽闭性疯狂,却渐渐地自我消解,她的抱怨少了,摔的盘子少了,威胁的次数少了,让周遭又因笼鸟计划开始疲困的刑警们感到些微讶异。
答案是,又接近下一次的开庭了。
「或许是最近跟律师一起想出了什么邪恶的门路吧?我说,司法治不了这种玩法律的吸血鬼。」住在叶素芬隔壁房,躺在床上翻杂志的警察抱怨道。
「废话,就算真的判她有罪,我猜她大概脱产脱得干干净净了吧,那些投资人别想从她身上多要几块钱……报纸上不是说了吗?就算她进监狱,一天折掉的掏空金额可是八十几万!」另一个警察看着封死的窗户打盹。
「看到那群律师的嘴脸就有气。只要有钱,叫他们告一只狗杂交都行!」翻着杂志的警察啧啧自嘲:「然后最窝囊的就是我们警察,专门负责保护大家都讨厌的人。」
跟律师团接触的时候,是叶素芬最有生气的黄金时刻。
由于叶素芬并非遭到检察官羁押,而是技巧性主动申请「强制性保护」,所以当律师团要跟叶素芬开会的时候,叶素芬得拥有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完全自由,谁也不能剥夺。这些一肚子鸟气的刑警必须清出一间空房,关掉监视器与录音,让叶素芬与她的律师团好好商谈出庭的辩护策略。
有时律师团会带着厚重的卷宗与公司文件与叶素芬套招,在里头直接打电话叫顶泰丰送来食物, 边吃边聊,一口气就耗掉三个多小时,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隔壁房的律师会议已经接近尾声。其中一名律师代表借着要传叶素芬立委丈夫的私人口信,与叶素芬在角落里压低声音交谈。
「老板,已经找到人做事了。」律师代表拿出电话,按下拨话键。
「安全吗?」叶素芬精神一振。她这阵子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消息。
「对老板旁边的人可不见得。」律师代表奸笑,将手机递给叶素芬,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自己的银行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