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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系列(101)



小恩这才发现自己被抱了起来,眼角微微睁开。

自己正靠着空荡荡的窗。

大概是二楼的高度吧?刚刚就是从这里被丢下去的吗?

不算太高,刚刚好死不了、也活不下去的高度。

有点声音。

好像是海。

风吹来的时候,有点……

“小姐,对不起,这是你的命,别怨我们。”

“罗唆什么?快啦!”

再度失去重量。

躺在地上时,好像有一股微弱的电流在身体里扯来揪去,小恩的手指一直抽搐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抽抽断断。

眼睛睁着,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闭起来。

“还有气。”

“当然还有气,还不快点。”

于是又上去。

然后又下来。

下来后再上去。

一眨眼忽溜溜下来。

最后一次高高落下时,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确实感觉到了飞行。

短暂的飞行里,听见了楼梯响。

钥匙的喀喀声。

有点潮湿。

一根绳子。

墙的后面好像有什么,一直想穿走过来。

是一首歌。

有点想不起来,但歌还是一直唱一直唱……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结束了她的飞行。

贴着地。

不晓得现在是什么姿势。

但已经没有差别,痛苦也就只剩最后一点点时间。

只是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不是死。

而是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小恩没有哭了。

她不想带着眼泪到下一世。

躺了很久。

没有人再丢她。大概是想等她确确实实死掉后再处理吧。

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痛一阵不痛一阵的,大概是某种预兆。

好寂寞。

好寂寞喔。

尽力了喔。

不可以骂我喔……虽然最后还是偷偷求饶了,但已经很勇敢了。

对不对?

小恩有点累了。

呛呛的感觉。

什么东西烧焦了吗?

远处好像有人在走动。

那气味越来越近,人影越晃越清晰。

小恩的鼻子酸了。

那人轻轻蹲了下来,摸摸她的头。

她没办法动,但确实闻到了来自指尖上那股灼热的烟硝味。

铁块,你来了。

你还记得喔,真好。

真的是有一点高兴。

“辛苦你了……呢。”那人的声音有点别扭。

小恩的眼泪流进了嘴角的微笑。

“你说……呢!”小恩用破裂的嘴唇拼出了这句话。

真的是,好开心喔。

“我带你走,好不好……啊?”

“好啊!”

海的这头。

海的那头。

一朵花。

终于靠了岸。

【68.】

桌上放了两张履历表,用饮料压着。

下渗的水珠在A4纸上慢慢晕开。

姓名栏上分别写着:陈可诚,杨超宁。

终于要走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

昨天在蓝色的工作备忘录上写下:“想了很久,我可以带走长飞丸吗?”

今天打开,里面回复:“对不起,黄金梅利也是我的好伙伴。”

她看着它。

结果还是场无解吗?

那条不守本分的流浪狗,趴在门口阶梯上,看着马路上偶而飞驰而过的夜车。

它两个名字都喜欢,被叫什么也无所谓。

只不过要它从此以后只能被叫一个名字,它恐怕会有点落寞。

深夜无人,她迳自拿起压在应征履历表上的啤酒罐,走到门口,坐下。

罐子上冰冷的水珠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滴在地上。

“那个漂亮的女孩,一次也没有来过了呢。”

有点怀念那段一起拿着空啤酒罐,坐在阶梯上嘻嘻哈哈的日子哩。

打开拉环,喝了一口。

好苦。

带着微笑将啤酒倒进脚下的排水孔,淅哩呼噜,淅哩呼噜。

然后捧着空掉的啤酒罐,按照约定,想了一下她。

有点踉跄的排气管声噗噗噗接近,一辆方向灯坏掉的摩托车缓缓停下。

男孩还戴着安全帽就下车,看样子不像是要抢超商。

女工读生看着他。

这个他,这个不知道是无敌罗唆还是超级闷锅的乳八筒,今天晚上肯定是要来跟她抢狗来着。

不管,等一下一定不能输给他。

“嗯。”乳八筒走到她面前。

“嗯?”她注意到,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牙刷。

长飞丸加黄金梅利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突兀的画面。

牙刷?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那个。”

“嗯?”

“潮与虎早就下档了。”

“嗯。”

“黄金梅利号也被鲁夫烧掉了。”

“嗯。”

“干脆我们一起叫它,太阳狮子号,好不好?”

“好……好啊。”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罗唆啊,心跳得好快好快。

等等,为什么要一起叫?

“还有,那个,有一个还算有一点可爱的女生,就你也认识的那个。”

“所以?”

“好久以前她给我一份问卷,叫我帮她填,可是……那是一张关于化妆品的问卷,我又不懂,所以只好答应她,如果我将来有女朋友的话,一定会请她帮我把它填好,然后再交给她。”乳八筒的声音有点急促。

他突然忘了怎么在说话时好好呼吸,竟越说越喘。

“嗯。”女工读生哑口无言。

今天的八筒,多话得好反常。

“你知道,我们乡下人最讲义气,也最讲信用了。”

乳八筒拿出口袋里这张折了又折、皱得要命、随身携带数个月的问卷。

“那……你可以帮我把它填好吗?”

“……好啊。”

女工读生接过惨遭凌虐的问卷。

久久,大概三秒。

三秒,足够让麦可乔丹投进六次逆转球了。

“这算是告白吗?”她很努力才吐出这一句话。

“不算。”乳八筒艰辛地举起手中的牙刷,全身紧绷:“加上这个才算。”

“干嘛……送我牙刷?”女工读生耳根发烫。

“我想了很久,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据说这是一个男生很喜欢一个女生的时候,一定会送的礼物。”乳八筒手有点抖,递出牙刷:“应该有它的道理。”

“那……好啊。”女工读生接过,感到异常的莫名其妙。

但身体好热好热,有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冲动。

“那就是在一起了吗?”乳八筒吃力地靠近一步。

“也可以……嗯。”女工读生努力不后退。

两个人都很勇敢地看着对方。

在这个距离里,足够发生很多很多,好几年后还是难以忘记的回忆了。

至于趴在地上的那个它,不管过去是叫长飞丸,还是叫黄金梅利……

应该不必再担心以后要被叫什么的问题了。

于是它有点酣酣地闭上眼睛。

男孩抱住女孩。

一阵淡淡的风儿吹过,狗儿忽地回头。

登。

无人经过的电动门打开。

好像是,甜甜的祝福似的……

※※※

对不起。

我想说的是,对不起。

也许我想的跟你们不一样。

遇到一个愿意为自己牺牲生命的人,很美好,就像遇见月老里,那个愿意为你挡住子弹的男孩。

但是,遇见一个让自己愿意奉献一切的人,也是万不可求。

不是命运降临了小恩,而是小恩扑向了命运。

而不论这一切,我知道这个结局让很多美好结局的基本教义派感到失望(这个教派势力最大),因为我找不到让死者复活的咒语。

写作最煎熬的,不是竭尽心思拥抱读者,而是丢下读者。

……尤其我用了七年才让市场拥抱了我,人最好惜福一点。

但我知道,真正做到舍弃读者的期待,才是创作再一次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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