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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止住步子,凤眸掠过苑中盛绽的寒梅,伸手一指其中开至最姝艳的,一边的小宫女早上前,替她折了下来,她将寒梅捏于指尖,望着我,一字一句说:
“寒梅纵得眷顾,绽蕊惹怜,但,仍是抗不过命运。昨晚之事,必传至南越太后耳中,如若引起与南越不必要的误会,则亦非和亲的初衷。”她将梅枝复递给苏暖,吩咐:“插于瓶中吧,倒比在苑中肆意生长更多几分雅趣。”
然后,转眸对着我,语气坚定:
“鸯婕妤自入宫闱,心怀怨怼,数违教令,导致御前失仪,贬为御女,以正内治。”
我未料到贬降竟是直接将她从正三品降至正七品,惊愕地望着太后,但还是道:
“臣妾谨遵慈谕。”
一边,萱滢早领命,往合音殿宣口谕。
“和亲公主的命运,大抵如此,不仅随两国的关系所变,亦会因故国的局势而变。璃妃,你在宫中历炼尚浅,所以才会不忍,但这不忍,并不能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太后淡淡道,搭在我腕上的手却隐隐透出丝丝冷意。
小言的命运也是这样吧,太后的话外之音,不喻自明,所以,当初,以芙萼公主的下嫁,来换取小言的和亲。不过是政治联姻的祭品,西周第一望族的千金之体,原是件件都不由己。
我如是,小言,亦如是。
我阖低眼眸,掩去一瞬的落寞,低声: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我扶着她,一步步,在渐起的刺骨寒风中,走得凛冷逼身,云雅太后,或许是紫禁我最无法看透的人,姑姑与她之间,不论昔日是谁胜谁负,在此刻,惟有她,才是站得最高,也是站得最久的人。
“璃妃。如今后宫子嗣单薄,晴美人这胎又是你负责,这个担当,你更要谨慎小心,只是哀家听闻,晴美人原是罪臣之女,没落为婢,是你在藏云举荐于皇上的?”
“回太后的活,晴美人本是臣妾的进身侍女,而臣妾自小产后,不能承恩,故才举荐此女伺奉皇上。”
强抑制住那段不堪的往事,我容色不惊地禀着。
“哦?”她搭着我的手添了几分力,不重,但护甲的犀利隔着披风,还是触骨的尖锐,“哀家又听闻,晴美人亦是姓安陵,璃妃,后宫中,虽然姐妹同侍一夫,皆为平常,但,如若太功于心计城府,实是容不得的。”
“太后,臣妾明白,臣妾绝非是想让安陵家女子专宠于后宫,导致雨露失衡。”
“罢了,无须解释,你既无心自然是好,但,若是有心,也得把这心给压住,否则——”她的唇边冷冷的划过一道弧度。
“太后,不好了。”一小宫女突然跑进花苑,神色慌张。
“放肆!连着宫规都忘了。”未待太后发话,苏暖早于一边喝斥,“来人,掌嘴二十,再回话。”
一边内侍早奉命上前掌嘴,因着宫中女子的脸都是金贵无比,哪怕宫女也一样,所以这掌下去,但见唇边渗出血丝,但脸却完好无损,发髻都纹丝不动,纵如此,掌嘴的刑罚在宫女来说,亦算是重刑。
待到掌完,那名宫女再启唇,咬字已含糊不清,但仍给辨得大概意思:
“奴婢倩儿是鸯婕妤跟前的宫女,特来禀太后,萱滢姐姐代传的口谕才下,婕妤主子已推开萱滢姐姐,往使者所驻的安德苑冲去,萱滢姐姐眼见不好,特命奴婢来回太后。”
“真是反天了。”太后冷冷道,“替哀家备辇,哀家倒要看看,她到底要闹到何时。”
凤眼示意苏暖,苏暖早吩咐备辇,移驾前,苏暖对一边内侍道:
“倩儿竟连主子的位份都回错,留着何用,送去净乐堂吧。”
一边的内侍早虎狼似地押下这小宫女,我脸色微变,欲说什么,太后唇边的冷笑却让我硬生生吞回所有的话,安乐堂,是赐死宫女后将遗体送去火化的地方,一字回错,就是赐死,当真是翻手云,覆水雨。
人命在此莫过草芥。
可我,纵然手握代执后宫之权,在太后面前,亦只有遵从的份。太后此举,无非是让我更清楚,我在紫禁的地位,永是要随着她的意,否则,万劫不复之日,亦是不远。
亦是告知我,鸯婕妤的事,我只有奉命行事,从中做任何转圜都是徒劳。
使者驻居的安德苑离顺德门最近,距离六宫倒是有些距离,所以赶到时,已听里面有喧哗声起。
我扶着太后到内苑,但见众使者皆神色麻木侍立一边,而鸯婕妤正拉扯着一名舞姬,怒骂不休。
走近时,我才看清那舞姬的面容真是美艳万分,这怕就是那日所说献舞于御前,大得天烨赞许的绝色之女吧。
但,鸯婕妤以她的身份,却如此不顾礼仪,在此责骂这名女子,倒颇让我不明白。
“还不把御女带下去!”太后威仪的声音响起,早有几名年龄稍长的嬷嬷早上前去,架住她的胳赙,往外拖去。
太后仅唤她为御女,可见连封号都一并虢夺。
在昔日的婕妤,如今的御女青阳琴离被拖离经过我身边时,我听到一句清晰的恶毒咒骂从她嘴中叫出:
“你这个妖女,定不得好死!我变成鬼,都要咬死你!”
当真是疯了吗?
而那名舞姬婀娜上前,款款施礼:
“南越风颜参见西周太后,愿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雅太后一手扶起她,凤眸中蕴满了笑意:
“倒让你受惊了。”
风颜盈盈而立,嫣然一笑,容色愈发姝艳:
“得云雅太后庇佑,风颜之惊算不得什么。”
第86章 以色事君几时好
云雅太后微微一笑,吩咐道:
“只望风姑娘不要见怪,毕竟琴御女也是南越的宁安公主。”
风颜依然婉约而笑:
“风颜在南越,也幸得姬太后赏识,伴驾慈前,亦听闻,宁安公主因先早产缘故,自幼心智欠缺,待到及笄年华,倒未见幼时的缺障,但,未料肩负和亲重任,远嫁西周这年余,竟还是旧疾复发,若姬太后得知,定当担忧两国国体是否因此受损。”
“呵呵,原是如此,那南越的先帝既知公主心智有缺,却依然和亲予我西周,不知道,是何意呢?”
“风颜乃一界下人,不敢妄语,只知姬太后如今一心愿与西周永修百年之和,是以,若西周有任何不满之前诸事,皆愿在其能力范围内予以补救。”
“哦?是吗?所以姬太后派你等前来,实是另有所命?”
“风颜怎敢擅揣上意,唯愿两国永和,百姓得免生灵涂炭。”
“璃妃,这女子倒是识礼,你看如何?”云雅太后转问我。
我静立一旁,但觉,这女子,绝非仅仅是一舞姬,否则,琴御女为何在其面前怒骂?
此女的言谈举止,都有大家的风范,对高位问话,又不自称奴婢,亦非舞女之可为。但,太后,对这点,似乎也并不在意。
犹自思忖间,太后的发问,却让我心中突然一闷,但还是回道:
“太后说好,自然是极好的,嫔妾识人时日尚浅,又怎敢妄语,一切太后做主便是。”
“璃妃果然大度,那这名女子,就由你带与皇上吧,既然是南越的一番美意,咱们,又岂能辜负呢?”她的凤眸望向我,里面盛满笑意。
“嫔妾谨遵慈谕。”
离开安德苑,未用肩辇,缓缓与风颜往昭阳宫行去,一路同行,竟无语,她是我看不透的女子,太后的言行也颇多蹊跷。
亲自送另一个女子去天烨的身边,我的心里,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厚实的锦履踩在隆冬带着冰喳的地上,沁底的冷入髓刺骨。
但这些,都是必然的,没有风颜,没有其他邦国进献的女子,三年后的春天还会选进青春明媚的女子扩充后宫。
而,天烨,是君王,正如他所说,梦想到达龙床的女子,又何止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