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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说的是正理,今日这事,多少会传至后宫诸位娘娘耳中,万岁爷宴席罢了,径直回御书房批阅奏折,想是也无心再理婕妤主子的事,如今六宫之事,皆是娘娘代执,此事,又请娘娘费心了。”
“顺公公,你且安心饮茶,本宫自然会一为警示后宫,对此事有个处置,也算为皇上分忧。”
今日唤他来,并未直问,只借着旁物敲出他的话来,由此也可试出,他实是左右逢源之人,但,对我,或许还是敬畏着,该知何当说,何不当说。
由此可见,在天烨面前,他也未见得把我昔日和冥曜相拥的事说与他听,如若不然,我重病那晚,天烨也断断不会来看我。
既是如此,那我便知其中分寸。
他似用心品了一口茶,赞道:“果然是好茶,色绿味甘,茶汤清透。”
“舒,替本宫将剩下的茶取来,给顺公公带回去。”
“娘娘,这使不得,这是皇上赏的,怎可赐给奴才?”
“顺公公连日劳心费力于后宫诸事,这赏赐,也是你该得的。”我顿了一顿,漫不经心却字字清泠道:“鸯婕妤之事,如果皇上再问起,还请顺公公代禀,本宫自会处理。”
“奴才谢谢娘娘赏赐,奴才这就回万岁爷,就说鸯婕妤之事,娘娘怕万岁爷伤神,自会处理得让后宫皆服。”
我略略颔首,他行了礼,便拿着茶叶,安然告退。
只这一事,我该如何处理,可不让鸯婕妤更为悲痛,又平天烨心底的怒,再告慰南越的使者呢?
后妃在使者前失仪,如若他发落,则必是废黜,但碍着南越的关系,他却不能废,所以,从中需要有人给双方的台阶来下,而这人,自然只能是我。
睿雪的哭声又渐渐响起,我眼前的灵光一闪,如若这般,岂不此事就可迎刃而解?
我披上稍厚的披风,蒙上面巾,望舒早替我掀开帘子,径直走到偏殿,睿雪满脸泪痕正摔着东西,萱滢则束手无策地在一边哄劝。
我缓缓走过去,俯下身子,柔声道:
“睿雪,怎么了?她们谁得罪我们的小帝姬?”
她是我姐姐的女儿,但再次相见,竟在此等情况下。
“不要你管!你是坏人!”她哭叫得越发大声。
“睿雪,我是姨姨啊。”我试图握住她推搡的小手。
“你是害我母后的坏人,你是坏人!放开我,放开!”
她挣扎间,指尖划伤了我的手背,留下几条红色的血痕。
“娘娘!”望舒试图去制止睿雪近乎疯狂的举止。
“舒,萱滢,你们都退下。”
她们纵然不情愿,还是只能退到殿外,关上殿门。
我任凭睿雪继续抓疼我的手,依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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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睿雪不讨厌父皇。”我温柔地笑,“如果睿雪还想要救母后,那就要好好听话,这样不乖,母妃在天上看到,也会心痛的。”
“哼,母妃?她对雪雪还没有对母后好。讨厌!你这个坏人,你放开我,不然我到父皇面前告你!”
“睿雪如果要见父皇,也要等到明天啊,来,让姨抱睿雪先睡睡。”
“你好烦那,我不要你抱我!你这个迷惑父皇的坏人!离本帝姬远点!”她挣开我的手,乱挥着自己的小手,几下都扇到我的发髻、脸上,我任她挥打,却忘了去抓住她的手。
稚嫩的小手打在脸上,不疼,但心里,却清楚地觉到一丝丝的痛楚。皇后,没有想到,连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不放过灌输仇恨的思想。
素日的端庄亲和,不过是表象吧?
在这后宫,果然,没有一人是拿真心对你。
姐姐唯一的遗孤,如今视我为坏人,姐姐,我该怎么去照顾你的女儿,你教我,教我啊!
我望着她,悲哀的情绪渐渐没过疼痛的意识。
直到殿内,响起另一人的脚步声,一双手将睿雪的手抓住,接着我听到睿雪吃痛的声音才回过神。
定睛看去,来人竟是天烨,他眸光内夹杂着复杂的情愫,而,睿雪在吃痛的叫嚷后,怔怔地看着她的父皇,然后哭着扑进他怀中。
天烨微微愠怒的神情在女儿扑进他怀里时,化做更深的慈爱,在这个冷若冰霜的帝王身上,是的,此时,我仅看到慈爱的光芒。
如果没有那些过往的不堪,现在,我的孩子也该可以下地蹒跚地学走路了吧,也会喊着父皇,扑在他的怀中撒娇。
但,那个可怜的孩子,却终于逝去在宫闱阴谋,和他父皇的不容中。
同样,都是安陵家的孩子,天烨,你为何厚此薄彼呢?
其实,我的孩子还是有救的,但你那碗硬生生让我割舍他的汤药,让我怎能对你不恨呢?
我神色苍涩地站起身,缓缓往殿外走去,关上殿门,萱滢在旁边轻唤:
“娘娘,皇上方才来宫中,听说您在帝姬这——”
我摇手,阻断她继续往下讲。
如今,他的一切于我,除了家族利益,和心中深深的仇恨,其余,都不重要,殿内的父女情,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我慢慢走进正殿,褪去华服,换上寝衣,望舒忍不住,说:
“娘娘不等皇上,再安歇吗?”
我眸光淡漠,道:
“不必等了,今晚皇上不会再出来。”
姐姐唯一的骨血,在他心里,是这般珍视,昔日的双生祸端,是碍着太后,因着江山,才不得不除。
但,他心里,对这两个帝姬,必定是重于后宫任何嫔妃所出的。
源于,曾经,他给予姐姐的隆宠深爱。
所以,安陵宸,你痴心妄想什么呢?继续着你的恨吧,这样,才能让一切的存在变得有那么一丝意义。
第二日清晨,望舒引着一众宫女进来伺候我漱洗,在我对镜理妆时,轻轻禀道:
“皇上昨晚未歇在偏殿,子时就往正殿来,但听闻娘娘已歇下,便离去了。”
素手正在挑选今日的钗环,听到此话时,略略顿了顿,但旋即恢复:
“本宫知道了,替本宫备辇去未央宫请安。”
“是。”她应声退下。
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有瞬间的恍惚,唇边浮起虚浮的笑意,胭脂掩去腮边的苍白。
再凝神时,已是未央宫的金丝水晶攒珠帘外,我端静行礼,语音轻柔。
“璃妃,昨日之事,想必你也知晓。”一边的宫女掀开珠帘,兰香萦绕间,太后已走出,嵌着红瑙金丝玉的护甲,映进我眼眸时,她已搭在我的手腕上,我忙抬起手腕,她轻扶着,缓缓往殿外的花苑走去。
“臣妾已听闻,故特来请太后示下。”
哪怕她是曾经赐我鸩酒的太后,但昨晚之事,却必要来这一趟,我恭敬地低首敛眸,鬓边的金步摇闪烁着澄澈的光芒,也阻去她望向我略带犀利的眸光。
“璃妃既然代执后宫事务这些许日子,此事,应该心中早有处置的法子了吧,来哀家这,讨要的,不过是一道懿旨,不是吗?”她犀利地看着我,语音中却带着笑意。
“臣妾只想替皇上分忧,故遣了顺公公,回皇上说,此事臣妾定会处理,但,至于如何处理才不失分寸,又可告慰使者,则必是请示了太后,臣妾方能行这代执之事。”
“呵呵,哀家且问你,顾及使者重要,还是整顿宫纪重要呢?”
“臣妾愚见,鸯婕妤为南越和亲公主,故单以宫纪处置,怕更违了使者之意。”
“南越使者之意必以南越继位幼君之意为尊,幼君之意,莫过是南越现任太后之意。璃妃,你可明白?”她唇边的笑意更深,掺杂着银白发丝的高髻在清晨薄光的照射下,竟生出霜冷般的透澈。
“太后的意思,臣妾明白,但,鸯婕妤亦是皇上所宠爱的后妃,既是要为皇上分忧,臣妾又怎能予以苛责。”
太后的意很明了,贬降鸯婕妤,来换得南越当政者的赞许。但,我终是不忍在权势的换位中,又徒添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