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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过后天色已经擦黑,白日里金碧辉煌的殿宇仿佛落了尘埃,显得格外灰漆静谧。子虞和穆雪点了灯,挑着平时人少的道走,四月晚风犹带着春寒,呼呼地刮过她们的耳边生疼。宫墙中稀落地点着灯,却也照不尽眼前的路,只让人觉得黑如深井,一望看不到边。
穆雪挨着子虞道:“你听这风声,真可怕。”
子虞心中也有些惶然,却安慰她说:“南国的宫殿晚上也是这样的,你胡乱怕什么。”
“哪里会一样,”穆雪悄声道,“在南国,晚上宫灯照耀地像白天一样。听说这里是因为皇后娘娘节约后宫用度,才省了这么多灯火。”
子虞轻轻在唇边一比:“这里可不是瑞祥殿,我们说话要小心。”
穆雪立时紧张地环顾四周。
“你看什么?”子虞问她。
“我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听我们说话。”穆雪一本正经道。
“这里就你的样子最可疑了。”
穆雪转头嗔了子虞一眼,两人相视抿唇笑了起来,刚才有的些许紧张也都消散了。宫道上零星有个几个宫人走过,却无人对她们有半分注意。
不过一会儿,已经可以看到交泰宫的檐角,白日里祭礼的大殿就在眼前。这座殿堂其实与交泰宫有一墙之隔,只是历来由皇后殿的人负责,久而久之也成了交泰宫的一部分。
两人悄悄转到偏殿,门口并无人看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穆雪捧着盛放七巧玲珑杯的盒子,说道:“我进去不方便,就在这里给你把风吧。”末了还加一句,“而且我怕黑。”
子虞将灯一并递给她:“有人来了你就说话大声些提醒我。”
穆雪不住点头。
子虞推开偏殿的侧门时,心怦怦直跳,如捶鼓似的,往殿里张望一眼,点着烛火两团,在黑暗中如明灯。她吓了一跳,莫非有人在殿内?
这一吓,脚不由滑了一下,匆忙间抓住门才稳住身子。殿中并无反应,子虞又仔细看了几眼,原来是香案上供着的蜡烛点着,并没有人。
她舒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会儿,几乎叫她渗出冷汗。走到香案前,那里摆放着几样法器经幡。子虞左右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吉牌。按理说,即使是碎了的吉牌也不会轻易扔走,而应该供奉在香案前才对。不死心地又找了一圈,这才发现一块吉祥莲花纹的褥子前摆着一个小方盒子。
她打开一看,果然是碎的吉牌,借着灯火细细观察,似乎并没有不妥,子虞不由满腹疑惑。
把盒子放回原处,她正想回去,忽听到殿外有脚步声接近,只因殿内幽静,故而听地极为清晰。穆雪和谁寒暄了几句,片刻之后,脚步声又走远了。
子虞在殿中等了半盏茶的时候,殿外已经悄无声息,她正要离开,脚步声忽然去而复返。子虞顿时感到紧张,站在香案边不敢动弹。静下心来一听,这次的声音似乎有所不同,来人似乎故意放轻脚步,如果不是她太过紧张和敏感,还不一定听地出来。
声音似乎停在了偏殿口,并没有听到穆雪的声音,子虞暗暗一惊,就在她疑惑不定之时,偏殿门已被推开。
子虞站着手足无措,看到香案上垂地的长幡,她想也不想钻了进去。幸好,从偏殿到大殿也需要走一小段,在她刚钻进去时,对方也刚好迈进殿中。
“你动作快些。”
子虞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接着就是有人轻轻移动。她极紧张又好奇,什么人会在此刻来到这里,从动静来看,对方也是偷偷摸摸来的。
她正猜测着,一道尖细的声音说道:“盒子有人动过了。”
子虞一惊,心漏跳一拍,几乎都要忘了呼吸。她不敢动弹,撑在地上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原来对方也是为吉牌而来。
“动过就动过,”那年轻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就算是皇后娘娘,从这吉牌上也看不出什么,你快把龛架换下来。”
又是衣料簌簌声响,过了好一阵,对方两人才做好了一切。
子虞心中忐忑不安,心想,不能错过这机会。她一咬牙,鼓起勇气掀起香案长幡的一角往外看,入眼的是灰色衣袍和黑靴,一看即知是宦官的装束。那个年轻女子则穿着一双秋香色的绣花鞋,上面绣着石榴花,殷红的色彩如流霞,花心还缀着一颗珍珠。
他们手脚一停,子虞也放下一角长幡,心跳急促。
等做完事后,年轻女子一经催着离开,两人这就走了。
子虞等到没有任何动静时从香案下爬出来,只觉得手脚都酸麻生疼。她忙转身去看那本来摆放玉牌的龛架,跟来时摆放的位置一样,几乎看不出有人动过。
她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知道再留下去也没有用处。
出了殿门,犹寒的冷风扑面袭来,把她刚才渗出的冷汗吹干,黏黏地贴着肌肤,那丝丝的寒意就像要钻破衣裳似的钻进她的身体。
守在门口的穆雪去了哪里?子虞担忧地想。
“哪个宫的?”身后一道冷冽深沉的声音问道。
子虞受了惊,猛地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
“是你?”樊睿定穿着石青的锦袍,身长玉立地站在大殿拐角处。见她回过头来,苍白的面容映着微弱的灯火,眉目柔美,皎皎如珠玉,心不由一软,声音也放地平和,“你怎么在这里?”
“殿下……”子虞讷讷喊了一声,刚才紧绷的心稍稍放松。
樊睿定走近两步:“这个时候,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子虞垂下头,忽然瞥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黑色侍卫服,衣襟上却是羽林郎才有的天青滚边,她不安地看了对方一眼。
樊睿定注意到她的脸色,说道:“不用怕,他是跟我来的。”
子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樊睿定在等她的答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只能说:“殿下,我随穆雪一起来交泰宫送东西,我在这里等她。”
樊睿定看了她一眼,穆雪是公主身边另一个女官,可是瞧她身上宫女的装扮,心知她没有说真话,也并没有继续为难她:“天色已经黑了,女史也没有灯,就让我送你一段吧。”
子虞一怔,半晌才想起女史是称呼自己,她出神片刻,樊睿定已经不由分说地让身后那个年轻的羽林郎点灯带路。
默默地走了一段,子虞心里像是蜘蛛结了网,纠结不定。她担忧路上会碰到宫娥宦官看到她与大皇子走在一起,又担心这位大皇子会问她其他问题。
她既不能实情相告,也不想欺骗他。
“女史,”樊睿定唇畔噙笑,“你平日和别人一起,也是这么专心地走路吗?”
“唉?”子虞微愣,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思,脸上不由一红,“殿下不说话,奴婢当然也不敢说了。”
樊睿定笑道:“幸好我开了口,不然这段路可真闷地慌了,”他偏过头,问道,“到了这里后,还习惯吗?”
子虞心中一暖,道:“来了这里每日都忙地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也算是习惯了吧。”
“宫中是很难习惯的。”他淡淡道。
子虞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容慵懒,仿佛刚才那句并不是他说的。
这时他们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瑞祥殿,人影绰绰不同其他宫的冷清。子虞心又绷起,这里有这么多皇帝的近侍,要是让他们认出大皇子,她就麻烦了。
樊睿定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女史,”他望着她,浓黑如夜般的眸子犹如上好的黑曜石,蕴含着光彩,“已经快到了,这一段我就不送了。”
子虞裣衽行礼:“多谢殿下。”
樊睿定把灯笼递到她的手上,忽然靠近一步,吓地子虞不敢动。
“宫里的危机不是你能想象的,”他轻轻在她耳边说,“千万不可像今天这样莽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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