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18)
“咦,怎麽又没睡!啧……”
萧曼一进门便见他仍坐在那里,昨晚离去时什麽样,现在还是什麽样,甚至连伏案的身姿都没半点变化。
她抿唇叹了一声,走到案前,把拎来的食盒放在边上,有意无意地加了两分力气,将案几磕的一响。
“这怎麽成,多少时日了,每天就没见能歇一两个时辰,再这麽下去,就是铁打的筋骨也禁不住折腾!”
秦恪听她轻嗔薄怒的数落,竟有些忍不住想笑出来,故意绷着脸,扬起头来:“那怕什麽,不是有你的药麽?”
“这是什麽理,使劲糟践了身子,光想着用药调理有什麽用?”萧曼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却伸手掀了食盒,将那碗腾着热气的鸭肉粥捧出来,搁到他面前。
第172章 兼葭秋水
粥米莹润,鸭肉细致。
糯甜与鲜香的味道水乳交融,稠郁中浅浅泛着油亮的黄。
果然是上好的老火粥,细闻之下,依稀还能辨出残隐的那丝药气。
不提选备食材,光说上锅熬制的工夫,怎麽也得个把时辰吧?
天不亮便起来忙活,一直到现下,这份心思除了孝敬爹娘之外,想必还没用在过别人身上。
秦恪挑眉轻笑,心下却也受之坦然,忽的又想起曹成福方才所报的事。
外头惦记得那麽紧,她却是一无所知,这些日子像被“纵溺”惯了,也开始学会随性使嗔,说话间也越来越没个分寸。
再怎麽聪明伶俐,终究还是个见识短浅的小丫头,只管自己心里有意无意,却不去理会别人存着什麽思量。
要是哪天冷不丁地把事情逼到眼前,说不准真就乱了方寸,不抻个筋提个醒能叫人放心麽?
他拈着调羹舀着粥水轻轻搅动,并没动口,只嗅着飘散逸出的醇厚香气,做样恍然道:“对了,前些日子你说总这麽贴身服侍陛下不大妥当,我那时没在意,回头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这事儿可大可小,拖得越长就越是麻烦,今儿既然说起来,索性便正好问一问,你自己可有什麽打算麽?”
萧曼心里还在怪他不爱惜身子,无奈之际,也在想他一个去了势的人六根不全,体窍失衡,就算习武强身也比寻常人短着半口气,一般的食补方子怕效验不济。
可若是用药进补,又嫌过於操切,不易拿捏分寸,正自琢磨还有什麽益气固神的好法子,不想他却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其实这多半是为了避开他当时那些呲弄人的言语,还有点故意打岔的意思,过後想一想,那并不算是什麽十分要紧的事。
澜煜还不满六岁,再聪颖的孩子要明白男女之别,少说也得等到几年之後,哪怕到了那时,只要小心在意些,应该也不至露了馅。
再往後的日子还远着呢,谁又能料到是个什麽情形?现下去想也是无谓。
她後来早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後,没料到反而是他居然还记得,这会子又提出来。
有什麽打算?萧曼倒有些被问住了。
眼瞧他微拧着眉,一副正色肃然的样子,但想着那副心性,又不敢笃定究竟有几分认真在里面,这话便更难答了。
“刚才还骂人来着,这会子怎麽又哑巴了?”
秦恪绷着笑横过眼来,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这有什麽不好开口的,无非就是两条路,要麽留下,要麽出宫,既然本来就是不情不愿,这前一条就不必说了,後一条麽……却也有些说头。”
他稍稍瞥过眼,一边暗觑他神色,一边拿调羹撇着那粥里淡淡的油花。
“晋王殿下眼瞅着就要到京了,待大行皇帝发引入陵,期满释服之後,便叫你随着一同回建兴,这算是个去处。要不就等到明年春闱之後,那位吴老兄若是金榜题名了,放你出宫与他凑个姻缘,也是个去处。再不然,索性谁也不从,给你到江南山明水秀的地方置一处田宅,买几个丫头服侍着,落得快活自在,也不会有人再来与你为难。如何?总算叫了个把月的师兄,无论想怎麽办都随着你,本就是不该来的,以後宫里也不会有你这个人,陛下年纪还小,哄一哄过几日就全忘了,干爹他老人家想来也不会有什麽异议。”
萧曼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只觉那一字一句都是斟酌而言,无论正色还是存心戏弄,都和从前所见的样子全不相同,真像是在推心置腹似的。
她怔怔听完,默然不语,心口莫名被堵得发哽,沉沉的往下坠。
这是什麽意思?
莫非瞧着先帝已去,澜煜继了皇位,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有遗诏在,晋王也无力回天,所以自己便没了用处,留在宫里反而成了累赘,到了该撇清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