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219)
若是在从前,知道能走出这牢笼一般的深宫,她定会欣喜若狂,可现下却全然不同。
或许是历时日久和这里冰冷的宫阙也生出了牵绊,又或许是焦芳的慈蔼和澜煜的天真给了她久违的暖意,再或许是眼瞧着先帝含恨猝然离世,自己却无力回天,所以心生不甘。
对,不甘。
就像对面这个人,他会将自己浸在大雨中恣情放纵,毫不掩饰地坦露心声,也会像此刻这样,莫名其妙的冷若寒霜,决绝无情。
你瞧不懂他,也永远不会明白他。
人,为什麽要这样?
这时,那股堵噎在胸口的闷气已顶到了喉间,不吐不行了。
萧曼吁了口气,干声道:“我本是个没主张的人,这些事原也轮不到我来做主,但若真问心里的本意,也不妨说出来,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留在宫里,做什麽都好,只是这一句话,至於该怎麽处置,师兄觉得合宜就成了。”
她堪堪说完,声音已有些发颤,眼眶没来由的泛酸,咬唇忍着,见他仍垂眼不语,心下黯然,略躬了躬,抓起那食盒便转身出去了。
秦恪徐徐抬头,不远处的珠帘兀自摇晃不止,拂乱得紮眼,更像在绞缠。
往常比这重的话多了,哪次不是老老实实听着,今儿也没说什麽,不过摆个实情暗地里叫她思量而已,怎麽还跟受了大委屈似的,当面撂脸子了?
原本还想多说几句话,算是百忙之中的消遣,这时却落了个没趣儿,想想真是没来由闲找的闷气。
沉着脸垂下眼来,调羹还在手里拈着,那碗粥已叫翻腾得不见有什麽热气往上冒了。
他蹙眉抿了抿唇,舀了一勺放在口中,细细地品嚼,那粥轻油不腻,咸淡适宜,依旧可口得紧,只是总觉不像刚端上来时那般醇厚浓郁了。
“这手艺还真像个样子麽……”
秦恪自言自语,一口口慢慢地往嘴里送,细细咀嚼,像要品透所有的滋味儿才往肚里咽。
一碗粥将要吃完时,曹成福从外间急急地赶了进来。
“禀督主,晋王殿下入宫了。”
第173章 盈盈一水
秦恪拈着调羹的手一紧,随即又松开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粥。
“人到哪里了?”
“回督主,刚才已进了正阳门,还没到御街。”
“嗯,从开元寺那出来,再布置好,装装样子打北边城外进来,一路赶到宫里,这一套周章费的,晋王殿下也着实辛苦了。”
他冷言哂笑,曹成福本想随声逢迎附和,却见他挑着半勺粥搁在唇边抿进嘴里,目光游散在外。
这脸色阴得吓人,既没专心用饭,也没着意在所报的事儿上。
先前走时明明还好好的,这才走开片刻的工夫,又是怎麽了?
曹成福有点摸不清头脑,垂眼瞧着那碗残粥,是谁送来的自不必说。按理见了面,又这般用心服侍,该当更舒心惬意才是,怎麽反倒不高兴起来了?
莫非刚才是趁着机会想叫做什麽事,那丫头死倔着不从,两下里闹个没趣儿,这才耷了脸?
他抽了抽脸,没敢往深处想,清着嗓子试探问:“督主,要不要依着规矩……”
“规矩,那是自然。”
秦恪把碗底最後那点汤米搲净,拿帕子抹了抹口唇,向後靠在椅背上:“今儿是什麽日子?天大的事儿也抵不过大行皇帝的丧礼去,依着规矩,从金水桥到承天门,再到御街、德胜门,沿途都得设祠祭祀,辂车、升舆,各色葬仪都得提前牵到五凤楼外去,时辰差不多了,还不快去。”
这些都是定死的成法,根本用不着吩咐,况且才刚什麽时辰,陛下和宗室百官还没致祭呢,哪能不分先後乱了章法。
稍有点眼色便能觉出来,这是心里不痛快,明着在赶人了。
曹成福打了个颤,赶忙顺着他的意思应了个“是”,慌不迭地却步退了出去。
秦恪定着眼一眨不眨,直到外间响起轻手掩门的“吱呀”声,面前摇曳的珠帘也渐渐定住了,才叹声松了松肩,轻抿着唇,有意无意像在回味着那鸭肉粥的香浓。
日头已升得老高了,隔着菱花格子透进来,晒得书案上一片斑驳。
外间的人声越来越大,隔得再远也直冲进耳朵里。
他起身整了素袍丧服,把腰间的白绫结束好,缓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出房去。
甫一到外面,日光便贴着廊檐晒在脸上,一片耀眼夺目。
秦恪拿手搭个凉棚遮了遮,远远就见前边御道间八人抬的黄罗玉辇上歪斜坐着那个幼小的身影,紧随在旁边的人微倾着身,看不清神色,脸上却是凄凄的苍白。
他似是也没想到赶得这麽巧,眉间不由一紧,瞧着那人儿,没来由的想避开,可转念又觉不是那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