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63)
“稚子何辜!”连珣见状厉声质问连凤举。
“却是为你所累而已。”连凤举不紧不慢,漠然下望道,“我儿决意谋逆之时,可因胞弟之故,有过片刻迟疑?”
连珣呼吸一滞,张口结舌,眼见那抱着连璧的宫婢一并被禁军请了走,他随之又被压着双臂转身往园外去,身后缀着涕泗横流的一众姚家人,不时便要跪地喊冤,捶胸顿足。
事态混乱之中,便难保清明神智,烈日半悬之下,禁军联防也未免要生疏漏。
连珣狼狈行过赫氏斜前方时,不着痕迹与她递去沉着一瞥,脚下再故意一崴,踉跄两步引了注意去。
赫氏右手扣着连珍,左手便不动声色往腰间一抹,正拔了三根毒钉夹在指间,寻了刁钻角度,欲配合连珣举动,窥准时机直袭连凤举,陡然有禁军自御花园外逆流匆匆奔来,手中紧纂一沓薄纸,面色仓皇难看。
“下臣求见陛下,有要事急奏。”那人额前见汗,着一身银白轻铠,俯身于玉阶下“哐当”跪拜,不待皇帝发问,已兀自便道,“坊间有民众无故聚集,肆意散播蜚语流言,更是煽动百姓闯——”
“住口!不懂规矩的东西——”皇帝身侧那大太监闻言不对,忙截声阻他,碎步下阶自他手上抢过纸页便往皇帝身前小跑着躬身递去。
连凤举打眼扫过其上内容,眼瞳震颤,不待多问——
“报!宫外聚众闹事,百姓蜂拥涌入正阳门!”倏然又有禁军接连自御花园外纷纷抢入,一声叠着一声道。
“报!中都城外驻军营中官兵械斗,死伤惨重!”
“报!左冯翊驻军拔营南下,与一队山戎骑兵在平陵交锋!”
“报!右扶风方向已现狼烟,有千余山戎骑兵集结正越过渭桥!”
“报!……”
那一条条战报闻之不寒而栗,合着姚氏哭嚎之声似轰雷掣电一般倒席园中,嗡鸣不绝。
众人今日一惊再惊,变故叠着变故,如此风云突变之下,仅惶然而无措,只觉眼下一切似真似幻,谁也说不清楚了一般。
形势急转,便是连璋亦一时难以招架,一副狐疑模样怔在原地,似信非信。
“山……山戎打来了?”有宫婢嚅嚅疑出一声,却是无人敢应。
果然——
只,山戎来势怎能如此之快?霍长歌与谢昭宁远远眺过一眼,侧眸便去觑那公主,却见赫氏唇角讽刺一抬,却是垂落左手,以长袖隐去指间梅花钉,藏在连珍身后。
“逆子!”纷乱局势之下,只见连凤举身形一晃,玉阶之上竟站不住,他沉声粗喘,鹰目下眺,愤恨凝着面上骤显古怪喜色的连珣,咬牙切齿爆喝,“逆子——”
“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似天地倒转,万山倾颓,周遭剧烈摇晃,林木狂摆之下,众人骇然尖叫中摔成一片,又有禁军嘶声来报:
“报!山戎兵临城下,已在——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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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中都城。
烈日西斜,申时三刻。
松雪别过霍长歌,便择了城中最高的一家酒楼,要了间三层临街可将半座中都尽收眼底的厢房,边与两名白字旗骁羽营卫交换线报,边倚窗远眺城中各处动向。
街巷中,前朝遗民仍在聚众煽动着百姓,到处堵了路,官兵与城民纠缠不休。
遽然,天地间轰然巨响,直达九霄,房屋突地震颤,墙头瓦片发出“簌簌”声音,“噼啪”摔落一地。
松雪一时不慎,险些跌出窗去,她把住窗棂抬眸,眼瞳一瞬皱缩:数枚形同巨石般的火球拖着耀眼长焰刹那划过苍穹,直直射中西面城门方向,落地轰然爆炸,砸出一副地龙翻身的架势来。
城内一时间地动山摇,雷鸣之声不绝于耳,城西火光冲天,浓烟遮天蔽日,半座城池忽明忽暗。
松雪愕然惊呼:“山戎攻城了?怎这般快?!”
他们分明已拖慢山戎南下脚步,又怎会——
街上百姓骇然尖叫,摔得东倒西歪,便连北军亦哗然一片,面色惊恐,再顾不得这些人,转身奔往城西支援。
“天呐……是天要罚那皇帝了嘛?”人群中有背着锄头的农户突然驻足,仰头大惊,“火球,是天罚降的火球啊!”
“那是——他们竟用了猛火油罐?!”松雪凝目望着那些形貌可怖的火球,茫然一滞转瞬震怒,脱口骂道,“丧心病狂!”
整个南晋原只凉州酒泉延寿县南山,曾记载采出过黑如凝膏遇火即燃的石漆,新旧王朝更迭之时,前朝节节败退之下,便有将领曾将石漆封入陶罐,再包裹以毡布、皮革、干草,制成猛火油罐,点燃后以投石机掷入晋军阵中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