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64)
那猛火油罐火焰四射,落地爆裂似能摧山崩地,内里又流出石漆沾哪儿着哪儿,火势蔓延极快,迅疾便能燃出一片火海炼狱,水扑不灭不说,气味又有毒伤身,土地亦要因此损毁,种不得庄稼植被,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拼得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故,新朝初立之时,霍玄与程渊、古昊英便联名上请封禁南山石漆矿洞,禁采此物用于征战,却不成想,石漆绝迹十几载,竟于此间重见天日。
骁羽营到底是哪里疏忽了,竟能任由他们将猛火油罐押至中都城下?!
“去寻你们白字旗营卫,组织掩护百姓撤离,再仔细有人趁乱开门迎敌!”松雪来不及细究,与身后同袍匆忙交代,嗓音脆而果决,“那猛火油罐中装有石漆,着人以湿帕蒙面,万不能以水救援!”
“是!”那二人抱拳领命道。
期间,城外又有火球轰入城西,地面不住震颤,楼下众人仓皇奔逃,松雪与那二人适才转身,还不待离去——
“天罚晋帝,得新朝不过十五载便要亡于敌手!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响彻云霄的爆炸声中,对面食肆二楼有一中年气沉丹田,竟在此时朗声狂放而悲壮得连声大笑道,“可怜这一城百姓,竟要与那无道之君一同泯灭世间!”
有人逃跑不及,闻声侧眸,合着远处送来的硝烟气息,只觉那攻心一语,似一颗种子霎时种入了心中,不禁凄然。
“大伙快跑啊!”那中年扶栏远瞭,立于摇摇晃晃的二楼阑干外,视野开阔中已将城西惨状尽收眼底——城西陷落火海之中,房屋坍塌倾圮、砖石散落遍地,他似心满意足极了,快慰眯眸一笑,竟朝楼下百姓指路,嘶声高喊,“快往皇城去!城西损毁,山戎兵临城下,四方城门皆已紧闭,逃不出去了!中都就要沦陷!晋帝若当真爱民如子,必会大开宫门,将子民纳入羽翼护到城毁人亡!”
“大伙一同走啊!咱们去皇宫!”街巷中旋即有人应和,高举双臂引着混乱流民便要奔出街道。
“那前朝竟又要故技重施,引百姓做先锋去冲破皇宫城防!疯了,真是疯了!”松雪转眸堪破对方谋算,急中生智便道,“正阳门既是换了生脸儿巡守——”
她复又与手下交代,“着青字旗将人拦在正阳门前!”
“是。”手下领命飞快下楼,身影迅疾汇入人流中,消失不见。
周遭放眼望去皆是人,大股大股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朝皇宫正阳门外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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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到得城西时,赤红色的火焰似一条巨蟒在浓黑色的烟雾中贴地扭动翻滚,空中气味焦臭刺鼻,熏得人双目赤痛,热气蒸腾如置身火炉一般。
“咻”一下,陡然又从城外飞入数颗火球,“哐哐”接连砸在城头之上,“嗡”声爆裂开来,半座城门轰然坍塌倒下,砖石土块炸得四射飞出,守城军周身燃火,于半空惨叫着摔落城头。
那炸开的火球中,似有黏稠黑水流动,火海浮在黑水上愈烧愈旺,宛如朱砂瀑布般沿着残破城垣倾泄而下,涌进城内,与赤蟒融在一处,往四处迅疾铺泄。
只顷刻间,半数城西守卫折损此地,死伤惨重,举目之处竟已成人间炼狱……
城池不住震颤,百姓惊声跑出家门,街上顿时挤满了人互相推搡着逃窜,还有妇女抱着哭闹不止的孩童边跑边哄,人声嘈杂鼎沸。
天光乍明乍暗间,又有巨型火球飞过头顶,“呯”声砸中道路两侧民宅,爆炸声后将其夷为平地,火海冲天而起。
众人抱头蹲下经不住放声大喊,眼见前方有城民躲避不及陷入火海,倒地“啊啊”哀嚎翻滚,没两息,只听那人再痛苦惨厉长叫一声,便双-腿一蹬死掉了。
眼前尸身火海,身后城垣破败,他们一瞬像是被困在了生死间,僵硬着手脚滞在原地仰头茫然四顾,竟不知该往何处逃命去。
“快起来,大伙往城东去!”松雪与白字旗混入人群之中,帮扶着老弱病残,又与众人高呼引路道,“便是右扶风业已沦陷,左冯翊也必会发兵拱卫京师,山戎大军长途跋涉,兵力必不足以围困四方城门,打不到城东,大伙快去城东啊!”
那一声尤似天籁,恍然给了百姓希冀与光亮,众人正没头苍蝇似得慌乱,闻声便像扒住了根救命浮木般起身,随松雪身后缀着,跟她往城东一路踉踉跄跄奔逃。
他们狼狈行至中城,又见人潮堵在通往皇宫前的官道上,里面似有两拨人马在打架,队伍凝滞路中,不进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