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55)
铁甲互相撞击的“铿锵”声中,御花园外驻守的禁军亦闻声似潮水般不断往园中倒灌,到处踏响齐整而沉重的脚步。
连凤举神色从容,并不见明显慌乱。
太子着一袭暗绣梵语的湘叶黄袍,手中紧扣一串绿檀佛珠,立在连凤举身后,模样稍有仓皇。
连珩与连珍一左一右扶着丽嫔谨慎后退,余光瞥见连璋身后原随侍的那两名禁军,亦果断往连凤举身前围过去,面容肃穆戒备,抽刀横在胸前,不顾连璋孤军奋战,竟毫无施以援手打算。
连珩顿觉古怪,不及细想,只心惊肉跳望着连璋落地便与那“姚家姑娘”“砰”声对了一掌。
连璋身形一晃似有不敌,长衫下摆似水纹般狼狈一荡,随即急中生智,一手反绕颈前水袖绞在臂间,牵制住那“姚家女”再难与皇帝发难,另一手横掌胸前,复又咬牙迎了上去,竟丝毫无惧。
二人旋即近身缠斗。
霍长歌抱着琵琶与众舞姬守在赫氏身侧掠阵,见状陡然一惊:水袖难以半途收势,那公主一击不中,阴差阳错掠来连璋不说,反被其只身绊在原地,越发错失决胜良机,怕已是要动真怒。
果不其然,赫氏眉目怨毒空寂,她此前并未留心连璋,眼下见他护腕束袖,衣饰并不华丽,只当是个忠心的显贵武将。
她两手做出鹰爪模样招招阴损狠辣,涂了丹蔻的十指长甲利似刀尖。
“唰”一声,连璋斜身躲避不及,胸前衣裳便被她凶厉抓出五道长痕,又一掌窥准破绽狠辣追来,正要将他当即格毙,耳畔一段清脆而杂乱的扫弦声中,那掌风稍一迟疑似又收力,连璋错步间便只被其“噗”一下拍中胸口。
他一瞬气血上涌,呼吸凝滞不及细想,颈间长袖随即又被灌入内力遽然扬起一甩。
连璋猝不及防半身复又腾起半空,被“哐当”重重摔进连珍身侧列席,撞翻了矮几又掉在地上,“哗啦”扫落一地瓜果碗碟。
连珩心惊肉跳,扶住丽嫔上臂的十指倏得扣紧,丽嫔吃痛蹙眉,关切唤道:“二殿下!”
“二哥!”连珍捂唇“呀”了一声,一双美眸惊得忽闪眨了两下,却是下意识自连珩身后转出,竟赶在连珩前,躬身便要将脚下连璋搀扶起来。
连凤举于御阶之上负手下眺,见状迟疑眯眸,视线在连璋与那“姚家女”间打了几转后,又若有所思般停在连珍与丽嫔身上。
连璋眸中痛色一闪而过,右臂似在撞击中脱了臼,他左臂捂着右臂借着连珍微弱力道踉跄起身,一身暗绣云纹的霜白外裳沾满污渍,唇角溢出血线,颇显狼狈,眸色却略有茫然得远眺庭中众女。
霍长歌手指扣在琵琶弦上,于众女衣袂翻飞间左右腾挪,脚下步法频换,恐为连璋认出。
禁军平日里训练有素,肃然喊杀声中银芒似霜,已在此时祭出了枪阵扑来,霍长歌以琵琶作盾,绕在赫氏身侧替她抵御长枪环阵攻击,间或与赫氏侧眸略一感激点头,却见她似有迷失,望着连璋恍然怔忡。
连珍那一声娇滴滴的“二哥”,不合时宜得将赫氏陡然拉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幼年,她在此间亦曾有过一位忠孝英勇的二哥,只是死得太惨了。
她的恨与善,皆与那些曾经拥有,如今却已失去的亲情紧密相连。
赫氏回神似掩饰般讽刺怨毒回睇霍长歌,霍长歌却瞬息洞穿她内心所想,只以眼神示意她眼下处境——得连璋这一阻,园内着甲禁军越来越多,已有弓手于墙下预备结阵,箭尖寒芒一晃,片刻便要织出一张天罗地网。
谢昭宁还未露面,连珣调换的所谓兵防似乎亦未入得园内,她们已无空闲等待旁的助力。
机会再错失不得!
赫氏抬腕一打手势,众女遂护着她与霍长歌,尽数袒露獠牙,顿时往皇帝面前奋力嘶声杀将过去,长指撩着琴弦一抹一挑间,便从琴身空腔中弹出细如牛毛的暗器,合着琴音如天女散花般,朝四面八方角度刁钻得撒出去,自持枪扑来的禁军人墙中,硬生生撕开一道可供前行的口子。
不住有禁军中针倒地,甚有零星宫婢累受无妄之灾,园中愈加慌乱。
南栎护着连珣,连珣抱着连璧与那姚家家主虽已起身分别规避,自行寻了禁军人墙角落躲过去,但仍有不明就里的宗亲避之不及痛呼惨叫,更有甚者连声惊叫便要离席,慌不择路往园外跑去,却又被赶入院内的禁军似撵兔子般压着回来。
“那不是我姚家族妹——”惊骇中,有人狼狈躲在翻倒的案几后,抱头蹲在遍地碎裂的杯盏与瓜果上瑟瑟发抖,下意识高声求救,涕泗横流,“陛下,陛下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