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23)
“明日午时?”谢昭宁见那战报上,附了一张简易地图,详细标明了眼下山戎行军路线与行进速度,不由微蹙了双眉思忖,“后日便是端阳节, 陛下必会申时于宫中设立家宴, 戌时往城郊行宫中‘浴兰’。连珣若不选在席间动手,里应外合, 便要在城郊官道埋伏人马, 打个措手不及。”
“兵贵神速, 山戎大军于中都城外停驻不了许久,若争在宴上动手虽有其便利之处, 但行宫布防到底薄弱, 选在京郊更为稳妥。”谢昭宁凝着那地图, 只拿不定注意,侧眸轻问, “以你之见,他们会择何时动手?”
霍长歌正就着他手, 凝眸琢磨那地图,闻言一怔,不由忆起她前世家宴弑君之举,莫名心虚眨了眨眼,缓缓道:‘迟则生变’虽说无措,但席间逼宫到底要担‘杀父’的名头,为后人诟病。怕相较之下,京郊则更为适宜。”
“连珣确实会把握时机,傍上山戎也算一步高招,凉州往右扶风去的路途虽有起伏,地势却又平坦开阔,少峻岭高山,最宜骑兵纵行。”霍长歌话音未落,遮掩似得经不住又叹,“偏偏吉星高照,赶上天时亦帮他。”
前世情形未知,连珣篡位如何落败霍长歌不敢妄言,如今这局势与连凤举或许只是暗藏凶险,毕竟三辅兵力拱卫京师还是绰绰有余,但对霍长歌却不利得紧,她原想隐于幕后做推手,冷不防被连珣这疯子摆了一道狠的——
眼瞅着对方合纵连横要去吃肉,她却连口汤都挣不着。
可她若此时上赶着要抢那口肉,怕难免要沾染通敌叛国的嫌疑,却是万万不可的;
但倘使按兵不动,此役过后,她便要及笄,届时她之命运难测,她与谢昭宁之间亦再无可能,霍家何去何从更是未知,北地怕又要重蹈覆辙……
时不我待,机不再来啊。
“……还有人和,”谢昭宁亦明白这些,只当霍长歌正烦闷,他神情也越发担忧,渐渐散去那些温情后,些微沉了嗓音道,“姚家发迹于益州,前朝曾为皇商,于益州与右扶风交界一代颇有势力。小舅在时,统领三辅禁军,姚家不敢妄动,如今——怕是经这五年,越发蚕食三辅得厉害。右扶风防线若是等同虚设,山戎便要长驱直入,瞬间兵临中都城下了。”
自作孽,不可活……
霍长歌瞬间幸灾乐祸,转念又觉不合时宜,毕竟战乱一起,百姓首当其冲便要遭受灭顶之灾。
她唇角暗暗一抽,垂眸望着谢昭宁手中地图——中都与翼州间隔着河南郡,与并州间又夹着河东郡和左冯翊,眼下时间紧迫,便是冒险调动并翼二州驻军率先回援京师阻截山戎,亦颇显局促,更别提烽烟未起,玄武军就已无令妄动,恐又授人把柄,徒惹非议。
可若她着骁羽营出面袭敌,又怕打草惊蛇,惊扰那三方合盟势力变招应对,再增变数。
连珣还真给她出了好大一道难题啊……
拖吧,眼下只能勉力拖着,拖到谢昭宁属下回京通传,着中都首先布防,再拖到墨字旗人马将程老侯爷救出,助其重夺凉州兵权,点燃边城狼烟,率兵合围山戎骑兵……
只霍长歌眼下虽并无十全把握,却不愿与谢昭宁在此时平添忧虑多思,不论连凤举与连珣斗至最终结局如何,着领禁军之职的连璋到底还在那座囚笼之中,性命难测。
遂她抬眸骄矜傲然一笑,一副游刃有余模样安慰他道:“放宽心,我还在呢,哪能容他放肆。”
谢昭宁怔怔瞧她一瞬,转而啼笑皆非,凤眸蕴着笑意越发显得清亮,霍长歌原还有小半年方才及笄,只如何狂妄嚣张,她却是驾轻就熟。
“有主意了?”谢昭宁道。
他离京时,陛下便已察觉凉州有异,姚家再只手遮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连珣——从不会是连凤举的对手,勿论他与霍长歌是否插手中都之事。
他们如今要做的,也不过是阻上一阻山戎大军,莫让百姓无辜牵连进这皇权之争中丧命,而后再坐山观虎斗,寻隙为连璋劈开一条通途,以期一正古霍两氏清名。
“雕虫小技罢了。”霍长歌却不知谢昭宁原比她想得更加通透,她兀自单手挽着一头被火燎得长短不一的黑发,居然自谦一笑,另一手并指往地图上漫不经心敲了两下。
谢昭宁定睛瞧去,见她落指那两处,正是骁羽营预估的山戎大军的必经之路,且又有“树林”和“山谷”的详细标注,便恍然轻笑,一瞬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