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24)
“便是今日未曾落雨,但三辅夏季暴雨多发,山体本就常见滑坡坍塌,且雷鸣霹雳中,林间树木断折倒伏也无甚稀奇,哦?”霍长歌眉目灵动一挑,与谢昭宁神情狡黠说话间,已起身撩了车帘出去,迎着一抹夕阳余晖,负手立在车辕之上,于车轮滚滚声中与松雪道,“着褐字旗沿途借地势之利阻截山戎军,咱们下个驿站换马,快马加鞭连夜往中都回去,务必要拖慢他们行军,赶在他们抵达前入中都皇城。”
松雪应声回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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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皇城,永平宫,皇后寝殿。
端阳临近,皇后白日里颇为忙碌,哺时用过饭,撤了席,正欲歇息片刻,连珣却坐着不走。
经前些日子那一出,皇后如今见他不由发怵,越发维持不住身为人母该有的威仪,见他一副似笑非笑模样坐着喝茶,额角便有冷汗渗出,迟疑片刻,抿唇生硬笑道:“珣儿有事要说?”
“倒也无甚么大事,”连珣笑着抬眸,将手中茶盏放下,抬手一挥,待宫婢尽皆退出,关了厚重殿门,方才又与皇后漫不经心道,“上次与母亲说的事儿,母亲可有决断了?族老们皆在催促,我也不好一拖再拖,今日怎么也得与母亲口中讨个实话出来。”
殿内空旷而寂静,他一说话,便隐隐传来回声。
“甚,甚么事儿?”皇后两手绞着帕子掩在宽袖之下,努力维持一副端庄模样,温柔笑道,“为娘这几日颇为操劳,不若等端午后再说吧,也必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母亲不急,可我急呀。”连珣意味深长一笑,笑中略带鄙夷,垂眸从袖袋之中摸出一小只瓷瓶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那小瓷瓶拇指大小,通体釉白,只瓶口处绕着一圈殷红如血的纹路,似一段染血的枯枝。
皇后眸光一瞥,显然识得那东西,顿时大惊失色:“你要做甚么?!”
“您说呢?后日端阳宴上,弑君、夺位。”连珣食指点着唇角,残忍轻笑,一字一顿,“旁的事,便不劳母亲操心,母亲只用于大宴之上,寻个时机,将此毒与陛下——”
“连珣!”皇后闻言面色煞白,再支撑不住得体姿态,嗓音颤抖道,“你疯了吗?那可是你亲生父亲!”
“怎么,母亲是怕,还是不愿?亦或者——这十余年的夫妻,母亲已交付出了真心去?”连珣见状摇头嗤笑,慢条斯理与她残忍剖析道,“母亲莫不是忘了元皇后的下场?咱们这位帝王,可没有心。你做得再好、再贤惠忠心,不过又一个元皇后;咱们姚家过不得数年,也不过又一个古家罢了。”
皇后经他提点忆起旧事,一瞬坐立不安,两手攥着丝帕彷徨不定,只不住摇头:“那也不能弑君啊,你舅舅明明说再等等,再等等待时机妥帖……”
“不弑君?不弑君,那便等死好啦?天真。”
“眼下宫中‘喜事’连连,一件接着一件,陛下这半年于后妃宫中‘勤勉’许多,欣婕妤显怀不提,淑妃与良婕妤又先后有孕,除却承晖宫那尼姑庵,陛下只不来您这永平宫中过夜,您仍不知为何?”
皇后倏得一怔,眼神些微尴尬游移。
连珣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斜眸睇她,眼神倏得阴冷,颇瞧不上她这副优柔寡断与蠢钝模样:“眼下天时地利人和,若是错过,便再无时机了。姚家独大的局面下,便是死绝了太子、连璋与连珩,太子之位也绝不会落到我头上!”
他话音猛得一落,殿内回声嗡鸣,震得皇后周身一颤,眼神游弋躲闪,却仍咬着唇角不愿与他一个妥帖应答。
两相僵持不下,连珣越发不耐,一对阴柔柳眉愈加紧蹙,他起身踱了两步,突然抬手“啪啪”轻拍,便有宫人从内阁中压着一名陌生男子出来,停在他身侧,正正面对皇后按着那人跪下。
那人肩宽背阔,便是垂头散发、气息虚弱且些微佝偻跪着,仍显身量颇高,气度刚毅而沧桑,着一身太监宫服却不显阴柔,剑眉星目之下,鼻梁高挺,嘴唇丰润,唇角似有一道细小伤痕,累月经年中,已不大明显。
皇后诧异凝眸瞧去,只觉那人五官似有熟悉之感,正狐疑思量,不知连珣此举何意,便见他意味深长一笑,话说得暧昧而隐晦:“母亲既这般为难,做儿子的不孝,平白与母亲添了些许苦闷,不若我便送母亲一样解闷儿的小玩意儿,如何?”
连珣立在那人身侧,揪住那人发顶猛得一拽,迫他仰头,猝不及防之下,那人耐不住发出低低一声闷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