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00)
“那你到底给不给?”霍长歌“诶呀”一声,觑着他半张如玉侧颜偷笑,手指勾着他袖口铁甲边缘摇晃来摇晃去,学他样子半嗔半恼,“三哥哥,你拿输的彩礼当新年礼,瞒掉我一件礼,昨夜里人多,我便甚么都没说,只你给弓不给箭,故意逗我玩呢吧?”
谢昭宁让她不分场合闹得连脸都红了个透,忙不迭将袖口从她指间扯下来,欲言又止瞪她,一副挺立如峰的鼻梁上都坠了汗,就快维持不住那一身的清峭。
霍长歌也不怵,伸手又要去拽他,连璋闻见响动转头,旋即恶狠狠瞪她一眼,她也只当瞧不见。
她晨起与连凤举适才将这话头挑开了,如今做戏不做全套,才显得她可疑。
谢昭宁躲霍长歌也躲不过,让她左一声拖了长音的“三哥哥”、又一声软软糯糯的“三哥哥”唤得头皮直发麻,实在耐不住她左右央求,长叹一声扭头横她,眼神一言难尽极了,认命道:“给。”
霍长歌闻言登时笑弯了眉眼,那心满意足的模样,简直让人又爱又恨。
只连璋恨她恨得越发牙痒。
连珣捧着茶盏静静斜觑着霍长歌与谢昭宁玩闹,眼神意味深长。
“又欺负你三哥哥呢?”皇帝与连珍正说着话,远远眺见霍长歌横趴过座椅招猫逗狗似地搅扰谢昭宁,扬声叱她。
“没有!”霍长歌应声否认,一众人全扭了头望着她,尤其太子惊诧睁着一双慈悲目上上下下不住忖度似得打量她与谢昭宁,室内静过一息后,众人方见她一抬手,拿拇指与食指比出一点点的小缝隙,腆着脸笑,不好意思又改口,“一点点嘛……”
谢昭宁无奈摇了摇头,只沉默纵容笑过便罢。
“促狭。”皇后在皇帝身旁嗔一声。
“整日嫌不住,惯会找人麻烦,去去去,别搅扰你哥哥们了。”皇帝嫌弃抬手一挥,轻斥霍长歌一声,头一微偏又说道,“时辰将至,璋儿、昭儿,你们先行下去准备吧。”
“臣遵旨!”谢昭宁与连璋应声站起一行礼,身上铁甲碰撞出“铿”然响动,掉头出门。
谢昭宁脚步略微快了连璋半步,临出殿门又慢下等他一等,霍长歌凝着他动作“噗嗤”又笑一声,心说“落荒而逃”与“欲盖弥彰”怎么写,她如今也算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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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需祭祖祭天祭神明,晋帝着皇后、太子、宫妃、皇子皇女及三品以上官员随扈,霍长歌亦在随行名录之中。
卯正,连璋率禁军步兵折返,护送身着石青色日月团龙衮服的晋帝与皇后上得步舆,出宫门,再换车驾,由谢昭宁领骑兵在前开道,浩浩荡荡一众人马朝太庙进发。
彼时天刚拂晓,晨光熹微,城中街道安静空荡,只闻车辙“吱吱呀呀”轧过青石板路与兵甲轻声相撞的声响。
霍长歌与连珍一车同行,难掩困意,一路靠在角落里昏昏沉沉睡着,却仍敏锐觉察连珍一双眸子跟钉在她脸上似的,心头那股子不甘与敌意,就快化为一把钢锥,在她脸上刻出一行深可见骨的字来。
正月里,各宫走动便也寻常,霍长歌倏得便生出些许心思来,她与连珍素来不睦,先前不好寻时机拜会丽嫔,如今倒是有了足够由头。
《周礼·考工记》有云:“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前朝后市。”
辰时,皇帝车驾停在皇宫之左太庙正门前,众人依序掀帘下车,随皇帝进得五彩琉璃门,行过汉白玉石拱桥,到得焚香炉前净手上香,再待皇帝于前配殿中略作修整后,于庄重礼乐声中仪仗整肃,上得白玉石阶,入正殿宫门祭拜连氏先祖。
霍长歌于队列中抬头,望着眼前宫殿,只觉巍峨更胜皇帝紫宸宫,琉璃瓦覆顶、飞檐翘角,廊柱贴金花、地设金砖,极目所及之处,一派富丽堂皇。
巳时,日已高升,祭过祖,皇帝车驾再转至城中另一侧社稷坛祭祀天地。
午时,车驾再起,出朱红城门,去往城郊天坤山下,弃车步行上至半山腰,入历代帝王庙,再祭上古三皇五帝及各朝各代君主。
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寓意“九五之尊”礼制的景德崇圣正殿内,楠木廊柱上彩绘五爪金龙,廊下供奉自伏羲以来八十余位历代帝王赤底金书的牌位。
晋帝连凤举净手焚香,便在那袅袅香烟中,手捧一卷祭文,侧对前朝列位帝王牌位,肃穆朗声,一字一顿有力道:“惟神昔主中原,治安子盛,生养之繁功。夫何传及后世,不遵前训,贷政治乱,天下云扰,莫能拯救。凤举建义聚兵,图以保全生灵——” (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