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山狼低着头也没去看王红娟,等她走过,他又立了片刻才踏进这个多年不曾回来的家,去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
任旭躺在床上,望着窗台上的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堆满了草蚂蚱。亓山狼今早放在外窗台的那支草蚂蚱已经被收了进来。
任旭转头看向门口的亓山狼,他笑了笑,撑着想要坐起身。
亓山狼目光微变,快步走上前去搀扶,并且帮他整理好被子搭在他的腿上。任旭腿上的被子明显凹下去一边,因为被子下他左腿完整,右腿却从膝盖以下都没有了。
亓山狼不言不语立在一旁。
任旭抬头看向他,问:“还没学会喊哥吗?”
亓山狼紧抿着唇,没叫。
任旭自语打趣:“这哪像被狼养大的?分明是被驴养大的。死倔。”
喃喃自语完,任旭“呀”了一声,抬眼看向亓山狼,问:“你应该听不懂我骂你吧?”
亓山狼动了动唇,说:“能听懂。”
他很难不想起小时候,这一家人是如何一个音一个音教他开口说话。他失去最佳学说话的年纪,语言能力被封住,学会了动物的发音,比牙牙学语的孩童难教无数倍。一家人每天不停拉着他说话,用生肉和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引诱他开口。一家人老老小小的嗓子经常是哑的。
后院里忽然传来王红娟的哭声。
亓山狼刚放松下来的心神瞬间又紧绷起来。
终不是以前了。
王红娟的哭声传到施云琳耳中的时候,她刚换好秀秀给她的裤子和鞋袜。
施云琳心里有一万个疑惑,她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秀秀,正犹豫要不要主动询问。秀秀叹了口气,语气随意地说:“因为三哥,我大哥腿断了,二哥也摔死了。”
简单一句话,却把施云琳吓住。
偏偏这个时候亓山狼出现在门口。看见亓山狼,坐在凳子上的秀秀自知说错话吓得坐起身。
“我、我去看、看看娘……”秀秀结结巴巴地说完,侧身从亓山狼身边逃出去。
亓山狼走进来,在施云琳身边坐下。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紧紧抿着唇,瞧上去棱角更分明硬朗了些。
片刻后,亓山狼闭上眼睛。
施云琳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无措。她还没有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清楚秀秀说的话是真是假。
她安静地望着亓山狼,慢慢从亓山狼的脸上读出几许疲惫和伤感的感觉。
可明明他没什么表情,施云琳怀疑自己瞎想胡乱给他编造情绪。
亓山狼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湿红。
施云琳顿时觉得脑子里好像炸开了一样,她慌乱地站起身,立在亓山狼面前,无措地问:“亓山狼,你怎么了?你哭了吗?谁、谁欺负你了?”
她想伸手去安慰亓山狼,却根本不敢伸手碰他。她从未见过亓山狼这个样子,他应该无所不能永远嚣张冷漠高高在上不是吗?
好半晌,施云琳才轻轻将手搭在亓山狼的肩上。
亓山狼眨了下眼睛,抱住施云琳的腰身,疲惫地将脸埋在她的怀里。
施云琳那颗无措的心逐渐安稳下来,她略弯腰,轻轻拥着亓山狼。手心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亓山狼的后背。
她没有亓山狼那些无所不能的本事,也不能像他那样像个英雄般一次次救她。她不是英雄,她只能笨拙地陪在他身边。
“咚咚咚。”有人在外面敲门。
施云琳动也没动,继续由着亓山狼抱着,并不理会敲门声。
亓山狼松开施云琳。
施云琳立刻垂眼去瞧他,见他神情如常,又变成以前那个漠然的亓山狼。
施云琳这才转身去开门。
任旭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向亓山狼,道:“娘让你去剥蒜。”
亓山狼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任旭悬着的半截右腿上。
亓山狼站起身,走到后院。任文安还坐在刚刚的地方看着旭日东升,王红娟面无表情地拿着把扫把在扫院子。
亓山狼环顾,并没有找到蒜。灶台和后院都没有。他走到前院去,前院也没有。
秀秀双手托腮,歪着头看亓山狼,说:“别问我,我不知道。你去问娘。”
亓山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施云琳,道:“去问。”
“我?”施云琳指了指自己,又放下手,朝王红娟走过去。
施云琳弯下腰,与王红娟平视,礼貌柔声询问:“请问……蒜在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