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86)
在他急切发问的一秒,宋瑙的心似被什么向下猛拽,有个声音告诉她:出事了。
宋瑙摇一摇头,眼睛一眨未眨,异常平和地望着他:“今日祭祀,出什么状况了?”
“一点小口角。”豫怀苏目光微一闪躲,勉强挤出点笑来,含含糊糊地说,“也算不上多大的事。”
宋瑙视线落在他脸上,稍稍吸口气:“六弟,你当你三嫂傻呢,还是傻呢?”她凉凉地摇头,“凭你说的,若只是小口角,我把门前的雪吞给你看。”
豫怀苏犹豫良久。
他眼神放远,这间厅堂的陈设仿照了过去母妃宫中的格局,仿如可以看见,昭兮手持七彩鸡毛,在桌后不住挑衅三哥,直待皇兄实难忍受,撸袖打算收拾她。
昭兮总会抓过豫怀谨当作人肉挡板,而他的五哥从不反抗,英勇地杵在旋涡中央,衣裳被抓得皱皱巴巴。他时常看不过眼,冲去解救五皇兄。
过去的幻影一吹即散,他张开口:“天明之前,有人在皇宫地牢劫走一反贼。”他眼神幽暗,“而昨夜,只有三皇兄无诏入宫,他走后不久,人就丢了。”
宋瑙眼睫一颤,恐怕不只是无诏入宫,也因他是皇帝最不设防的兄长,亦无人比他更清楚地牢方位,诸多因素结合,才会衍生出今时的发难。
但她没空闲去忧怀已发生的,一送走豫怀苏,她立刻命戚岁备一辆运货的大车,将阿宿从小门转移,又派几个亲信丫鬟去把染血的被单绷带拿去街口处理掉。阿宿住过的屋中门窗大开,散去血气后,再用老檀香里里外外地熏。
全部做完,一支铁骑呼啦啦地停到门外,把虔亲王府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进府搜索一圈,幸好宋瑙反应及时,并未捉到任何把柄,但他们没有就此撤离仍在府外呈围困之势,只许进不许出。
再晚一些,宋晏林以探亲的名义回来了,告知她,皇上动作迅猛,已接连封住宋家府宅,乃至老太妃修行的浮屠寺。
宋瑙面容沉静,听他说完,叹气问:“你回来干什么?”抬目瞥他,“不用去陪她?”
“她现在很安全。”宋晏林深深看她一眼,“瑟瑟,我是不大放心你。”
院里火光通明,随时有带刀侍卫走动巡视。
宋瑙凝眸注视窗外:“不放心什么?”
宋晏林解开酒囊,几大口入胃,他再恍惚谈起:“皇上今日所为,与当初灭莫氏三族,并无二致。”
他说:“查抄,问罪,处斩,不过几个朝夕。”
半壶酒牛饮而尽,他的酒气喘息里,有因着阿宿拖累宋瑙而生的愧疚,也有纠缠追逐了这么些年,却无法阻止阿宿的万般无力。
他一面不忍心逼阿宿放手,逼她自我消解这冤仇大恨,另一面他是把国公府顶在刀刃上,日夜梦见断头铡下的人头,换成他的父母亲眷。
这些种种纠结在一起,才是促成他离开安全之所,进入王府陪她的原因。
“堂哥,我从没认为,阿宿想找皇上寻仇有什么错。”宋瑙仍面向外头,眼中映满火把的碎光,“目的不错,路子却错了,她……”
宋瑙戛然止住,思虑一下,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其实很想问一问宋晏林:过去的隐瞒,我不怨你了,那往后你能不能也别怪我?
祭天过后,豫怀稷人间蒸发似的,再没回过府邸,也未踏足军营。
皇上当即下令全城戒严,倾一切兵力搜寻阿宿和虔亲王,虽没直白地明示什么,但此举等同于把豫怀稷跟反贼挂钩,瞬间将大昭的新岁之初搅得天翻地覆。
其实豫怀稷并没走远,他十来天里一直藏在华阴坡的一处荫蔽的农屋中。
但皇帝的行为越加激进,不是可以谈判的好时机,连入宫说和的文亲王都被软禁在偏殿之内。
浓重的不安似连日来未曾消停的暴雪,飘浮连绵在帝都城的上空。
豫怀稷立在断崖古树下,厚实的树冠如伞面,为他挡去部分飘雪。
他淡淡远眺,随手指向一地:“下去过好几次吧?”
那是八公主墓所在的方位。阿宿不否认,她倚在树干上,面白如纸:“既然八公主没死,葬在墓中的人一定会留下端倪,我要找寻扳倒皇上的证据,只能从这里入手。”
华阴坡是她开始的地方,再到徐恪守、徐斐,她借用莫恒深藏在外的产业、钱财,连同一些如她一样未浮到台面上的暗线,是他们一步一咬牙地用双手去刨,才找到这么些蛛丝马迹。
她伤口远没到痊愈的地步,无法久站,她坐到盘错的树根上。
“王爷,你再不动手,恐会走上莫老爷的老路。”她忍耐着山间寒气,一字一字地向外落,“老爷是文臣,当年又缺乏防范,他没得选,但王爷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