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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68)

作者:温乃兮 阅读记录

启程之前,来过两拨人,先是指认宋瑙的更夫随周县令找过来,向夫妻二人道歉。

更夫家境困苦异常,有兄弟姊妹七人,年前他妻子刚生下一子,可怜有些不足之症,长期服药花去家中不少钱。叶鄂水便看中这点,试图利用金钱收买他。

可尽管如此,叶鄂水做足功课,去见他时也帷帽遮面,黑衣障身,叫他没认出人来。但没防住他面上一口答应,可掉转头就跑去衙门,向周县令和盘托出,方才给大家伙留出提早应对的空间。

“周大人对我有恩,我家里穷,他处处照拂不说,还极力给我张罗婚事。”男人感叹,“那时大人自己还没娶亲,就先念着我们。”

他没读过书,靠卖力气,做苦活儿过日子,但天地良心几个字怎么写,他从小便知道。

见他真诚本分,豫怀稷口下留情,没去刁难人。但他跟周县令走后,豫怀稷望向他们的背影,陷入沉思。

宋瑙见状,询问他:“有什么不对吗?”

豫怀稷手捏下巴:“原来大昭的男子娶媳妇都这么困难了。”

他总结心得:“我回去要叫秋华抓紧点,他这狗脾气,难保当一辈子老光棍。”

宋瑙心领意会,某人是再次站到已婚的制高点,扫射底下一大片。

她扶额,用无力的眼神表示:你开心便好。

而他们出发当日,顾邑之向学堂告假半天,带上乌凤跟儿子,来为他们送行。

小槐生很喜欢宋瑙,在草垛边上同她隆重介绍,这头全汶都顶俊俏的骡子。

顾邑之看向正在掰乌凤牙口,跟宋瑙展示的胖小子,目光恍了一恍:“我夫人分娩时胎位不正,刚生下槐生,就撒手去了。后面几年逢爹娘离世,小儿年幼,无人看顾,我不敢弄出闪失。”他收回目光,“日后不同了,若王爷重新提审徐斐,我愿意出面做证。”

他这一发声,表明他已做好准备,舍弃辛苦垒成的好名声,承认他曾包庇重犯,配合李文昌偷梁换柱,从百姓口耳相传的清正父母官,自此跌进万人唾骂,名节尽失的深渊。

“你儿子现在也还小。”豫怀稷看一眼旁边上蹿下跳的小鬼,“你去吃牢饭,他一个人怎么办?”

顾邑之笑着摇头:“年关一过,他便要满六岁了,是个大孩子,可以照顾好自己。”他缓缓道出,“我也同周大人招呼过,将来我不在了,他会收留槐生。”

他把路铺到这份儿上,是早就考虑过这一天,他压根儿没有藏掖一辈子的打算。

宋瑙留心听到些他说的,她走过去,问:“你有什么话要我们捎给温萸的吗?”

她的心细些,总是能穿过事物的表面,看进里头存续粘连、深藏琐碎的情感中去。

顾邑之听得顿了顿,他有什么想带的话吗?

该说的,在他放弃追究徐斐的一刻起,似乎已经说尽了。

那是他成婚后,第一次去见温萸,在关乌凤的马厩前。

好像回到他们初次见面,他也是蹲在他脚下的位置,动手加固这一圈木篱笆。

当时温父的尸身刚找到,陈放在土屋中,还没买棺入殓,料理后事。

他全无保留地说完,温萸沉默许久,问他:“你可有把握裁断徐斐?”

他一点头:“有。”

温萸转脸看向他,又问:“搭上你全家四口人的性命?”

她疲乏肿胀的双眼似两团烧灼过后的死灰,仅有一点未灭的火星,透出点淡淡的洞彻。

好半天,顾邑之都没有回话,粗粝的山风割过他的脸面,浑身泛起火辣辣的疼。

“罢了,鹤唳山的旧血未干,就别再添新魂了。”

温萸没有责怪他,回身走进屋中,像进去一扇黢黑的洞门,再也没出来。

顾邑之远离鹤唳山后,从没想过此生还有与温萸再见之日,便也没存什么想说的话。

他摇头:“我只是有点奇怪,她既是去找徐斐的,为什么要间隔近四年才动身?”

但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宋瑙眼皮微敛,睫毛颤了颤。

申时的天已渐缓暗下,再晚一点,恐怕无法在天黑前赶到下一落脚地。宋瑙登上马车,挑开车帘跟小槐生告别。顾邑之手牵乌凤,似忽然记起什么,拱手向她:“若不麻烦,还请王妃替我带一句话吧。”

他敛眉低笑:“就说,我把乌凤找回来了,它没长歪,还是头俏骡子。”手抚上它额间长开的雷电斑纹,轻而缓慢,“它很好,勿念。”

听到后来,宋瑙也不知他在指乌凤,还是在说他自己。

她点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到的。”

顾邑之又与她半鞠躬。顾槐生有样学样,也拱起小肉手,朝马车驶去的方向抬手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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