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135)
起初裴昱觉得这样对比之下实在可笑,但放眼望去,百姓患疾,食不果腹,傲慢与自我瞬间卸去,也明白了傅筠把精力耗费在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身上,究竟为了什么。
“裴昱。”
是傅筠在唤他。
瑟瑟风声揉杂着呼号,帐篷被拉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傅筠鬓边碎发也被吹起,眼下有淡淡青影,想来这几日累着了,但望向他的那双乌眸依旧灿亮。
“愣着干嘛,过来吃饭。”傅筠举碗就唇,来不及等他,先喝了口汤。
她带来的医女和学徒颇懂眼色,把位置留了出来,裴昱自然而然在她身边落座,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距离,他甚至能听见她吞咽食物的声音,很轻很轻,却搅乱他的心。
“你瘦了很多。”傅筠吃饭很快,因为等她解决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改天空了,我给你好好把个脉,调理一下。”
裴昱正看着她把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略微愣神。
傅筠抿了抿唇,直言道:“看我做什么,你最好给我活久一点,别宁宁还没及笄就要黑发人送白发人。”
这话直白。
而裴昱很喜欢这样的直白。
不去思虑小筠是不是在口是心非,嘴硬心软,他也知道这些年下来自己身体不算好。但不管怎么说,他会擅自把这些话理解成小筠对他的关心,也会把她的目光解释为不经意间流露的爱意。
帐篷里燃着几盏灯烛,微黄的暖光倾泻在傅筠身上,她坐在明暗交替处,而他恰好在这界限之外,望向她时,如临光明。
“对不住。”
突如其来的道歉把傅筠弄得有点发懵,眨了下眼没说话。
她不知道的是,裴昱想到她曾说,她刚恢复记忆时,在途中遇到一个病患求救,当时她竟然犹豫了,因为怕遇上他一样的中山狼。
彼时他还不能感同身受,渐渐的才意识到这一瞬间的犹豫对于医者来说是大忌。
而他,险些毁了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句“对不住”。
裴昱望着傅筠逐渐柔和的眸子。他想,真的很喜欢这双眼睛。
初见时明朗,如春夏之交的日光,恰到好处地照亮他晦暗潮湿的心底。后来这乌眸里有钦慕,有欢欣,也有悲伤、疲惫、怨怒。
现在,千帆过尽,傅筠的眼底仍然能够泛起柔软的波纹,如汪洋如月光,将他掬住。
“真麻烦。”傅筠小声嘟囔了句,揽住他脖颈将人拉近了些,轻快地亲了一下,柔软的唇贴在他愣怔的脸颊上。
她笑着说:“裴昱,你很没安全感吗?道那么多次歉是一遍遍提醒我别进你这火坑不成?但我告诉你,晚了,现在是我选你,不是你选我,我要做什么,你只管受着就是了。”
裴昱没有回话,而是贴近她,继续那个吻。
手心扣在她脑后,舌也抵开牙关。久别重逢一点默契也没有,气息交错混杂,但唇齿磕在一处的那个瞬间,熟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间,窜上头顶,裴昱呼吸一顿,四肢百骸都像得到点化,摊开了拆解了融化在温热的水里。
傅筠被他过分炽热的眼神烫到,抵着他肩推远了些。
分开时,两人都将视线落在了对方泛着水泽的唇上。
傅筠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掌下是他瘦削的肩胛骨,脑内莫名浮现嶙峋一词,像要扎透衣袍。
下一瞬,皱着眉头收回手,端起碗筷,未置一词就离去了。
裴昱仍未完全从温存中抽离,怅然地按在自己唇角。
每每被她注视着,胸腔总是沸热。若这世间真有神明,那必然是她,不然怎么在她面前,他的负面情绪那么快就能融化殆尽?
但她刚才的神情……莫非是对交吻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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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有条件的百姓用布巾遮面,实在衣衫褴褛的也能以袖掩鼻。
只那六元神君麾下信徒例外,喝了符水像是有了金刚不坏之身,走街串巷无所畏惧。
而疫病的症状在这几天也悄然发生变化,咳血的人越来越多。一旦见血,愈发心慌,时时都有人催傅筠改进药方。
可真当新药方问世,却无人敢第一个尝试。
“听说六元神君那边还没人病死呢!”
“果真?那这傅大夫不行啊……”
“反正我才不当冤大头,谁爱试谁试!”
众人的窃窃私语把学徒气得够呛,他们焚膏继晷研究新方子,还得考虑到这里缺少部分药材,方子改了一遍又一遍,竟还要被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