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温柔刀(136)
僵持之际,有一人站出来,让学徒熬成药汁,他来试药。
“这……”学徒面露难色,隐约知道一点这位公子与自家师父的关系,小声劝说道:“裴公子,您万金之躯,且没有感染疫症,还是别了吧。”
有那些个耳尖的,还没等裴昱开口,便阴阳怪气地拍了拍手,“看看,看看,这性命也分高低贵贱,万金之躯喝不得,我们就喝得?你这药里掺了毒不成?”
眼看着被曲解,学徒心急如焚,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
裴昱拍了拍他的肩,“放松点,别为不重要的人耽误时间,去熬药吧。”
傅筠来了后,疠所按照她的意思进行了简单改建,轻症重症分开安置。这会儿她刚抢救完一个昏死的病人,轻声嘱咐其家人护理的事项。
听人讲了轻症区的事,傅筠露出怔然神情,隔着帘子望了眼那边,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那边渐渐低下来的争执声可以让她安心,想来裴昱这次解围起了效果。
虽然她对自己的方子有信心,但裴昱这种完全不通医理的人竟然敢冒着风险试药,实在让她有点微讶。
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又好像是乘船时手里握着桨,坐马车时自己执着缰绳。
可靠……
这个词蹦进脑海的时候,傅筠愣了几息,尔后低头轻轻笑了声。
入夜,天光昏惑,凛风四起。很多病患一到晚上症状就会加重,傅筠安排了人轮换看护,自己则每晚都熬到子时才去休息。
医师还是太少了。
即便现在各路各州都有意培养医学生,但求医问药的人很多,看不起病的人更多。
傅筠心事重重地往自己帐篷走。
余光瞥见一抹幽暗的光线。
顺着直直的光路,她驻足原地想了一会儿,举步过去。
果然是他。
“还没睡?”傅筠打了个哈欠,“正好,手伸来,给你看看身子。”
没病的人试药,有可能出现药物中毒,肝肾也会损伤。静静扶脉,裴昱也没有说话,四下只有蜡烛哔啵爆出一个亮光,傅筠很不专业地走了神。
前几天晚归,好像也有这么一盏灯照亮她的路,不多不少,没什么存在感,但确实在周遭黢黑的环境里给了她一些便利。
他这是无意,还是有心的?
傅筠蛾眉微动,借着脉诊的动作微微侧脸。
本来只是想悄悄瞅他一眼,谁知这么一抬眸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咳。”傅筠心神跟着一晃,镇定地错开眼,故意肃声责怪他:“谁让你出头逞强?只听过人家抢着饮酒,没听过还有争着喝药的。你真是……算了,喝药之后可有胃肠不适?”
裴昱摇头。
“头晕眼花,嗜睡呢?”
又摇头。
傅筠稍稍放下心,手指微蜷,从他腕上收回,避嫌似的抄在自己袖子里,微挑的眉又往上一扬,“是药三分毒,吃药本就会加重肝肾负担,何况你这没病还乱吃药。这次运气好没事,下次呢?”
医师和学院先生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有一定权威性,当他们一本正经说着自己领域的内容,对方不说言听计从,那也会往心里去。
有时候宁宁调皮,傅筠也会拿医师身份跟她讲道理,这招很好使。
但到了裴昱这儿居然不灵验。
只见他丝毫没有悔过,反而手探入傅筠的袖子,握住她的手,就这么在袖子里十指交扣。
他也许刚洗过脸,额发湿润泛着水光,脸上干干净净,原本的冷白皮肤这些年磋磨下来晒黑了一点,但放在人群里还算白皙。
黑眸正一眨不眨凝视她,亮而幽深,如初见那样,有点人畜无害,斯文温雅的味道。
他说:“我信你,才喝的。”
“……”傅筠差点被美色给迷惑住,听了这话有点薄愠,目光瞄着他,“你有几条命可以拿来试?信任有什么用,我没法起死回生。”
“你的意思是……”裴昱顿了顿。
袖子里长指熟门熟路地摩挲傅筠的手背、指节、指甲,轻轻地,从这一侧,抚到那一侧,“你的意思是,我的命是你的?”
——“不,我没这个意思。”
——“这很好。”
两人异口同声,尔后帐篷内静了静。
傅筠手心有点痒,想抽回,细微的表情却早已被裴昱识破,他握得很紧,像在找寻失去七年的体温。皮肤之下,温度近似的血液也在缓缓流淌,如羽毛翩然坠落,拨动心间。
忽闪忽闪的灯烛,微微鼓起的袖子,隆出奇怪的形状——这怎么看怎么怪。
裴昱望着傅筠逐渐蹙起的眉尖,恰到好处地撤手,把自己的凳子拉近了些,撩起衣袖凑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