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落(3)
“太傅,你……我为什么在床上?”
你见我醒来,向我行礼:“臣见殿下趴在桌上睡了,想来是昨晚读书太晚的原故,便将你移至床上。”
“不不不,没有,是我误了时辰,让太傅你等了这么久。”我赶紧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子,抬头却撞见你含笑的眸子。
除了初见,你难得笑得这样开心,我有些疑惑,你为什么笑?因为我让人发笑吗?这时小安子便端着洗漱的温水跑了过来,不敢抬头看我,一副想笑又憋着的样子更让我摸不着头脑。
“殿下,你快些洗漱吧。”你说,小安子也附喝着:“是啊,殿下。”
我立马跑到铜镜前,一看,果然我脸上一坨坨黑色的墨迹,看起来像十足的滑稽。
我也不知怎么了,有点生气:“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洗!欺负我,不告诉我,都坏!”
“小祖宗哎,别任性了。”小安子早就习惯了我的一贯不讲理,顺着性子哄我。你也看我小孩脾气,从小安子手中接过那盆温水,放在金架上,拧好毛巾,打算给我清洗。我有些不情愿的偏过头,你为我耐心缓慢地擦洗着。
如玉公子,美甚。
十岁到十五岁,我从小毛孩到及笄,从一个废物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过往里,皆是你,伏案研读时你在身侧,寒冬酷暑你在身侧,就连生死一瞬间,你……也有过,挡在我身前。
往后的日子里,埋首折奏前时,我会问自己,倒底是为何那么爱你?
我想,其实也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原因,不过是,没有人有像你那样的温雅的气质,如画的眉眼;不过是,没有人有你那样的耐心去待一个孤独的孩子那般好;也没有人像你那样陪了我那么多年,像是融入骨血,像是生于同根。
没了你,便似没了命。
第4章 楚汐晗卷(四)
十岁,我向母皇请求,让你入住重安殿,打着更好向你请教的由头。
但我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那时只是觉得你好看,如果入了宫就可以看到你,而如今看来,却只是想离你近些再近些。
十六岁那年,我遇刺,你救了我。当时你正在教我《诗经》,那里面的爱情,你将它描述得那样好,让我听得艳羡。
听得入神时,有黑影一闪而过,银光乍现,有刀尖直逼我的心房。我未及反应,你早已挡在我身前。我只知当时我的头脑了一片空白,你温热的血液从我指缝流过,是乌黑的,刀上竟然抹了毒。
“杀无赦!”我命令一下,暗处的隐卫便如鬼魅般出现在我眼前,将那人斩于剑下。
太医为你包扎后,我守在你的床边想,你是世家子弟,当朝出过的最年轻的文武双状元,如果不是反应不及,断不会以身挡剑,来人并不简单。
“祁哥哥,你还好吗?来……喝些药。”我见你醒来,拿起药作势喂你,你却退了退:“殿下,你……咳咳,我自己来吧。还有长幼有序,你还是不要叫我……”
“你伤得那么重,别乱动,我喂你。”我耐着性子哄着你,也只有对你了如此了,而你答我:“真的不必。”
“可我不觉得。你可以让我不叫你祁哥哥,你也可以不叫我晗儿,但是,你不要将你的伤视为儿戏,这是为我受的,我该如此。”
就像明明你心里有旁人,我却当作不知道,做个傻子一样。你看,我总是那样不服输,只为说服你,也只为说服我自己。
又召见了一次太医,这三天三夜,你终究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又真真实实的回来了。
我出了你的寝宫,站到殿前的梨树,那上面雪白开满,在月下泛莹莹光晕。
“参见殿下。”影卫从暗中出来,却只带来一阵花香,我的声音冷得不像话:“可查出来了。”
“是……雪君所为。”
“父君?小安子,去趟芳华殿吧。”
“诺。”
到达芳华殿,只见父君坐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对弈,是等人的姿态。父君的才华容颜在这云国都是拔尖的,也因此他能成为这中宫之主,只是这世间拔尖者才最孤独。
我与他对坐:“父君下的这一步棋,孩儿不解。”
“你不解无妨,只需记得,这下棋,一步错便步步是错。”
“孩儿明白,自不会下错。”
“当真?”
“当真。”
“只要你明白你想要的何物就行了。”
“孩儿明白,父君,你输了。”
“也罢,随你去吧。”
“那孩儿先退下了。”
“嗯。”
我走着那长长的回廊忆起过往六年与你的点滴,如梦似幻的灯影飘浮于空中。
却在回头一望时,见到父君将那黑白子粒,仔细分清,又开始独自下起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