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36)
去,为她在京城获得一个助力,不去,可能得罪一个敌人,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看了眼时间,正月二十三,还有一段时间准备。
她高声招呼云蕙进来,“云蕙,研墨。”
人到七十古来稀,七十是喜寿,她别无长物,唯有抄几卷经书,聊表心意。
谢时晏却制止道:“不用她,我今天给你做书童。”
你——?
李昭眼里满是怀疑,她可从没见过谢时晏研墨,她认识他时,他就是一字千金的状元郎,谁敢让他研墨?
谢时晏笑了,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怎么?昭昭不要小看我,我可不是只会读书写字的书呆子,论研墨,我不比云蕙那丫头差。”
说罢,他起身,把李昭按在梨花椅上。一手扶住砚台,一手捏起墨条,骨节分明的手匀速移动,一会儿,墨香四溢,细腻的墨汁流淌出来。
“瞧瞧,可还入得公主殿下的眼?”
李昭执起笔,蘸上墨汁,却迟迟没有落下。
忽然,她有些生气道,“原来你会研墨。”
“我从来没说我不会。”
“那你——”
李昭说不下去了,她深呼一口气,笔尖落下,往事不再提。
她不言,谢时晏却知道她什么意思。
当初在书房,她夜夜陪他挑灯读书,他嫌千升碍眼,便找个研墨不细腻的由头,打发走了千升,房里只剩下两人,李昭便自觉成了他的小书童。
她自幼金尊玉贵,哪里做过这等粗活,他想帮她,可她那副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又实在有趣,一天又一天,她竟也磨的有模有样。
后来这便成了他们约定俗成的一个规矩,只要他拿起笔,身边一定有她研墨。
三年间,她陪着他读完了诸子百家,陪他读完了通史二十四册,甚至陪他读完了野史杂谈、民间话本。等他真的封侯拜相,朱批百官奏折时,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世事无常。
谢时晏很少想起过去。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能掌控的当下和能把握的将来,即使在李昭不在的六年里,他用繁忙的政事,用成山的奏折麻痹自己,强迫自己不去回想。
不管是甜蜜还是苦涩,往事难追,思念徒劳无功。
可自从重逢后,他又不能自抑地回忆起点点滴滴,那些他自以为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如昨日般清晰。
他从未忘记。
第19章 母子
谢时晏敛眸,压住万千思绪。
雨水滴答滴答,案几上的鎏金香兽向上轻烟袅袅,模糊了两人的容颜。
李昭这一坐,就到了傍晚。
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铺满簪花小楷,她揉揉泛酸的手腕,看了一眼正在泣泪的蜡烛。
“酉时了。”谢时晏抽出她的笔,衣袖翻飞,上前轻轻挑了挑灯芯。
他温声道:“安歇吧,还有几天时间,不在于一时。”
李昭吹吹纸上半干的墨迹,小心地一点一点卷起来,微微笑,“是不早了,今天多谢你。”
谢时晏苦笑,“你要真有心谢我,就不要跟我这么生疏。”
明明人就在眼前,明明她就在朝他笑,但谢时晏总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东西,她在里面,他在外面,他用尽力气,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他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最终只是克制地落在了她的肩膀,手下触感温热——李昭明显瑟缩了一下。
谢是晏嘴角微微下沉,他动了动唇,却只道,“你去里间休息,有事喊我,我就在外面。”
借着养伤的机会,谢时晏理直气壮地赖在李昭院子里,所幸院落够大,李昭住里侧间,谢时晏住外间,中间只隔一扇门,卧榻间,甚至能听见彼此的浅声噫语。
每到早晨鸡鸣时分,谢时晏就已穿戴妥帖。李昭其实也醒了,她觉浅,但她总要再躺一会儿,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她才会从枕头上起来梳妆。
如此,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
晚上,李昭梳洗过后,云蕙敲开她的门,为她端上一碗散发着苦味的小盅。
“殿下,别忘了今日的汤药。”
云蕙还未到跟前,李昭秀丽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她颇有些嫌弃地看着那小小一盅汤水,苦着脸道,“今天就算了罢,太晚了,明天再喝。”
她现在闻到药味儿就直恶心,自从上次发病,谢时晏不知发什么疯,日日汤药不断,一日三餐,四顿汤药,就算在黔州也不带这样磨人的。
白天的捏着鼻子也就灌进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可晚上这一盅不知是什么药材,苦中夹杂着酸,酸里还有涩,最后到嘴里又仿佛成了辛,那滋味,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