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37)
这时候云蕙却不听她的,她一叉腰,扬起眉毛:“这可不行!明天是明天的,今天是今天的,今天不能喝明天的,明天也不能喝今天的,大夫交代过,一天一副,不能变。”
李昭被她一套“今天明天”弄的头晕,说话间烫金的小瓷碗已经到了手边,她无奈接过,垂下眼皮,“其实我现在,喝什么药都没用。”
没等云蕙跳脚,她继续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早些年伤了根本,救不回来的,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就凭一口气活着,这口气散了,我也能解脱了。”
“你别怕。”
她拉起云蕙的手,把头靠在她的肩膀,轻声说:“我这口气现在足着呢,安儿还小,我舍不下他,还有你,跟着我这么多年,生生耽误成一个老姑娘,我要看着安儿成家立业,看你嫁人生子,如此,我才能安心……”
云蕙眼眶蓦然红了,声音都带着哭腔,“你不喝便不喝,非要说这些混账话做什么,这不是戳我心窝子嘛!奴婢不嫁人,一辈子不嫁人,就伺候公主!还有,还有小郎君,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可太皮实了,就咱们来京这段日子,估计那边得闹翻天!”
似乎想到那个场景,云蕙破涕为笑,“要没有您,谁镇得住这个混世魔王?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
李昭也笑了,怅然道,“也不知安儿在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听夫子的话。我们走时他换最后一颗乳牙,也不好好吃东西,可别饿瘦了。”
“走得匆忙,今年冬天都没来得及给他备棉衣,只匆匆在把上年的衣裳塞了点棉花,可他今年长了不少,袖子和裤腿短了,他肯定不舒服。”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李昭这是母行千里,她更忧心地厉害。
怕他冷了,怕他饿了,怕他受伤,怕他生病,进京两月有余,加上路上的几个月脚程,她们母子竟分离将要小半年,她想他。
云蕙灵光一闪,忽然道:“我最近走在街上,经常见到胡商。”
年关时节,加上皇帝大费周章地朝觐,这时候来的外邦使臣不少,如她们在驿站见的龟兹使臣,亦如街市上忽然多起来的胡商。
胡人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世代逐水草而居,生活十分奔波,久而久之,就出现那么一批人:他们成群结队,绕过重山叠嶂,沙漠戈壁,把北方的马匹和骆驼运往四方,换取香料、黄金等物,回程又把丝绸、香料倒卖回去,赚取差价——这些人被称之为胡商。
他们走南闯北,足迹遍布山河大川,凡人迹罕至处,皆有胡商,这是坊间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云蕙解释道:“算算时间,他们到了回去的时候,如果路经黔州,可否让他们捎带点东西。”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李昭,他们在黔州的时候,经常见到翘着胡子、脑袋缠头巾的胡商,可惜他们嘴里呜哩哇啦的话,她听不懂。
云蕙道,“我也听不懂,不过我听说每个队伍里都有一个会讲官话的通事,更厉害的会好几个番国的语言,待我明天去问问,说不定就成了呢。”
她知道公主多想念小郎君,前几天她还看她偷偷缝制毡帽,那大小,一看就是给小郎君的,还有小衣小鞋,上好的布料,密密麻麻的针脚,却只能留在京城吃灰。
其实最保险的办法是求求相爷,利用官设驿站,不仅快,而且确保能送到,但公主把小郎君看的比命还重,再三叮嘱不许暴露小郎君的存在,尤其对相爷。
虽然在她看来,这个秘密满不了多久,毕竟两人都……那样了,估计离重修旧好不远,但在此之前,她绝不违背公主的话,一定守口如瓶。
临了,那盅药还是灌进了李昭的嘴里,李昭苦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就连最喜欢的如意糕也不能缓解半分,她擦擦眼角的泪水,双手捂住心口:“这究竟是什么药材,味道竟这样怪异。”
云蕙轻拍她的背,“我也不晓得,听乔府医说是个顶顶珍贵的药,世间难求!”
“熬药的时候我掀开看来,有点像牡丹,唉,也不对,比牡丹花瓣更细、更长,也更稀疏。刚熬的时候是赤红色的,熬后来才没了颜色。”
李昭低声道,“天山红莲。”
“什么?”
李昭摇摇头,正色道,“没事,你记住,在外不要提起这件事情。”
云蕙懵懵懂懂点头,她不如公主聪明,但她足够听话。李昭躺下,盯着头顶的帷帐,心思百转。
她从没见过天山红莲,只在父皇的口中听说过,据说好多年才开一次花,有花无叶,味幽香,珍稀无比。
她问,“真的有传说中那么神奇吗?死人吃了真的可以活过来吗?老人吃了真的可以变年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