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28)
直到被放在床上,谢时晏一言不发坐在床沿,李昭才反应过来,他莫非——吃醋了。
可他们早就没关系了,他吃哪门子醋。
李昭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归因于谢时晏的奇葩占有欲。
是了,谢小郎君这个怪癖,她早就领教过。
她还记得他曾经有一对十分喜爱的青瓷花瓶,就摆在他的书房里,旁人摸一下也不行。后来他的一位同门师兄为母祝寿,欲重金求购,他明面上答应,转身却“不小心”砸碎一个,凑不成一对,只能不了了之。
她当时只觉得巧,后来相处久了,她才慢慢感觉到他深入骨髓的占有欲,他的东西就是他的,就算不喜欢了,坏了、碎了、毁了,也不允许被别人染指半分。
李昭想,她或许也是他的一件旧物,就是他不要了,也不容旁人沾染。
她有些想笑。
她如今这个年纪,儿子都上学堂了,哪儿有功夫想这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
她清了清嗓,轻声解释道:“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却不知触动到了谢时晏哪根敏感的神经,他蓦然瞪向李昭,“你还想与他有什么干系?”
狭长的凤眸里,竟还能看出一丝委屈。
他冷笑道:“昭昭,那小子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年纪轻轻,不悬梁刺骨去念书,反而钻营这些偏门左道,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按照谢时晏的逻辑,年轻郎君就该如他一般,念书苦学,求取功名,像李奉礼这般满脑子情爱的,他看一眼都嫌脏了他的眼。
尤其这小子还敢觊觎他的公主,其心可诛!
李昭无奈,谢时晏完全属于睁眼说瞎话,别的不说,就相貌而言,李小郎君明明仪表堂堂,翩翩少年,哪儿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不过李昭不想和他吵,早些年她就领教过谢时晏性子,固执不容违逆,和他硬碰硬只能两败俱伤,只能顺毛摸。
“是是是。”李昭轻叹口气,
“远不及你当年的风姿。”
第14章 新婚
谢时晏一怔,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昭昭,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这是重逢以来第一次得到李昭好脸色,谢时晏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脑子嗡嗡地,内心如烟花般绽放,方才那浓烈的醋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尽力压起上扬的嘴角,矜持道,“殿下谬赞了,晏实不敢当。
不过区区不才,比那小子确实绰绰有余,那等毛头小子,他,他知晓什么……”
此刻谢时晏侃侃而谈,不像朝堂上少言威重的丞相,倒像年轻的小郎君,因为心爱的姑娘多看了别的男人一眼而愤懑不平。
又像个开屏的公孔雀,全力显示自己身上的每一根华丽的羽毛。
如此,倒像几分他年少的时候。
他虽是个文人,但却不是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君子六艺,礼御骑射书数,他均有涉猎。新婚第二年,他们关系逐渐缓和。床榻之间,描眉之乐,他们也曾有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夏日酷暑难耐,父皇赐她京郊别院避暑,谢时晏最喜欢的,便是傍晚带她出去纵马——番国进贡的烈性汗血宝马,他足足训了两个月,无数次被摔下马背,磕的浑身是伤,也不说半个疼字。
她每晚为他擦拭药酒,冷白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她心疼的几乎要落下眼泪,扑到他怀里道:“郎君,那么多好马,换个温顺些的可否?何必日日受这罪。”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
后来有一日傍晚,她还在为他缝制里衣时,他一脚踢开帘子进来,不由分说把她拉出去,一个利落的侧跃,稳稳坐在马背上。
他朝她伸出手,清冷的眼底压制不住雀跃,“公主,走,我带你看日落。”
太阳西沉,夕阳将云染成凄艳的红色,映衬在群山叠嶂中,落日余晖撒在他清隽的侧脸,半明半暗。
他就那样望着她,平日里清冷的眉眼舒展,狭长的凤眸弯弯,温柔缱眷。
那晚的日落很美,他们一起,看遍漫山遍野的山花。傍晚回去,她摸着自己为他编的花环,从后环抱他的腰,偷笑。
“我来年还要为郎君簪花。”
可惜后来她去了多雨的黔州,那里经常半个月见不到几个太阳,更别提日落。
她再没见过那么美的夕阳和山花。
李昭忽然很好奇,“谢时晏。”
“嗯?”
“我不懂你。”
李昭轻声道:“你不必这样,你知道的,我如今……只有你了。”
她不知道他做这些是为什么,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愧疚,可她什么都没有了,唯有靠着他的施舍才能在京都活下去,若他如从前一样冷漠,她断不会打扰他,可他又偏偏对她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