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29)
仿佛情根深种。
可若当真如此,他当初又为何不闻不问六年,任她在黔州自生自灭。
李昭闭上眼,她好累。
她好像从来都不懂他,过去是猜不透,如今是不想猜。
可她却偏偏需要他。
她拒绝不了翻案的诱惑,她需要他帮她摆脱那个风雨的牢笼,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一辈子困在那里。
为此,她愿意顺着他,甚至哄着他,陪他演一场破镜重圆、郎情妾意的戏码。
李昭垂下眼眸,轻声道:“君如磐石,妾当作蒲苇。相爷不必忧心,蒲苇依然韧如丝。”
却绝口不提,后面那句“磐石无转移。”
谢时晏没察觉出李昭话里的漏洞,或者说他现在根本来不及思考,脑海中烟花涌现,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眼底是抑不住的激动。
他就知道!他的公主从来心软,就算生他的气,也不忍心舍弃他!
心潮澎湃,谢时晏想说很多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盯着李昭的发顶,一字一顿承诺,“公主,这一次,晏定不负你。”
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再也没人能让他们分开,他会倾尽他的所有,护她一世安康。
谢时晏深吸一口气,起身猛然灌了一口凉茶,清冽的醇香涌入喉头,沁人心脾。
这一刻,他觉得人生乐事,什么金榜题名,什么洞房花烛,都不如他此刻来的快活。
蓦然,他想到了九年前的新婚之夜。
他们的开始其实并不愉快。
他被迫尚公主,少年傲气被皇权踩在脚下,新婚之夜,所有人都在笑,高朋满座,欢声一片,唯独新郎官寒着脸,独饮一杯又一杯闷酒。
等到宾客四散,他摇摇晃晃到那间挂满红绸到新房,已经醉了八分。
喜娘笑吟吟说着喜庆的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吵得他头痛,艳丽的大红盖头下,新嫁娘端庄地坐在床头,手指一绞一绞,难掩紧张情绪。
他拿着喜秤,在酒意的加持下,忽然滋生生出一种恶毒的想法。
“咣当”一声,系着红绸的喜秤应声落地,他双膝跪到地上,语气客套而梳离:“下臣不胜酒力,冒犯公主,请公主降罪。”
他用最后的倔强,对抗这段强来的姻缘。
一阵冗长的沉默,红盖头下传来故作镇定的女声,细声细语,“无碍的。”
身边的喜娘面面相觑,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喜秤掉在地上,再拿起来用十分不吉利,可又没有多余的喜秤,场面一度胶着。
他冷眼看她们忙成一团,直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请驸马为我掀起盖头。”
是公主。
喜娘大呼不合祖制,公主却异常坚定,让他用手为她掀盖头。
第三次,当她颤抖着声音说“请驸马为我掀起盖头”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他上前,随手扯开了那顶红布。少女羞涩抬眼,乌发雪肤,朱唇粉腮,一双水润的杏眸似春水潋滟,眼角泛着一抹红,比眉心的花钿还要艳丽。
他猛然低头,心脏抑不住地狂跳。
……
新婚第二日,按例拜见帝后,宫殿之上,皇帝满脸威仪,责问他:“驸马,听说昨晚你对公主不甚恭敬,可有此事?”
他无话可说,抿着嘴默认这桩罪名。谁知一旁的公主站了出来,柔声道:“父皇莫听谗言。”
她挽住他的手臂,低眉浅笑,“驸马,待女儿很好。”
“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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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晏笑了,年少轻狂不懂事,他娶了她,冷落她,他有恃无恐,其实不过就是仗着公主喜欢他而已。
而他呢?谢时晏想,他或许早就动心了,琼林宴后的相遇,新婚之夜的惊艳,婚后她的温柔以待……公主像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已经离不开她。
可他不愿意承认,巨大的身份落差让他意难平,他只能用冷漠作为铠甲,伤害了她,也刺伤了自己。
还好,他的公主从没有放弃过他。过去是这样,现在亦然。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谢时晏第一次感到命运的眷顾,他颤抖的手指抚摸李昭的脸颊,隐忍而爱怜地看着她。从眉心、鼻尖、唇角。她近来丰腴了些,脸色也红润不少,不像刚来京那般瘦弱。
他把她养的很好。
谢时晏心中稍慰藉,他想亲近她,却近乡情怯般,不知道该怎么做,嘴上也蠢笨,说话不知逻辑。
“你身子弱,一定要好生休养。我近日得来几株好药材,要乖乖喝药。”
“可能有些苦,不怕,府里有如意糕。我记得你最喜欢李老二家的,我找到了他儿子,味道不说有十分,也有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