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12)
“谢时晏。”
李昭转身,盯着他的眼睛,“你真心想为我翻案?”
“真。”
他舔舔嘴唇,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日月可鉴。”
“好。”李昭莞尔一笑,第一次朝他露出堪称和缓的神色,“那我静待佳音。”
“你同意了?”谢时晏诧然道,他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李昭。
李昭笑道:“我为什么不同意,相爷费尽心机给我筹谋,我要不同意,岂不是不识抬举。”
她转身,温顺地低下头,朝谢时晏盈盈一拜,“谢过相爷。”
谢时晏喉头一梗,不知为什么,明明达到了他的目的,却没他想象的舒心。
第6章 奉礼
李昭安心住在新宅子里,转眼到了元日。一大早,云蕙就指挥着人扫门前的积雪,要扫走一年的晦气。
“今年真奇了,没几个晴天,老天爷莫不是把今后几年的雪全下完了吧?”
云蕙嘟囔着,小心翼翼从枝头剪下几枝闪着冰晶的梅花,穿过回廊,翻开厚厚的帘子,一股暖意袭来,驱散身上的寒意。
里间,李昭已经梳洗完毕,她今天穿着一身暗红色银纹刺绣的锦缎裙,裙摆迤逦拖地,用金线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云髻高耸,配上点翠的镶嵌红石头面,低调而华丽。
饶是天天对着她的云蕙也不禁眼前一亮,叹道:“好久不见殿下这样装扮。”
黔州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她们初到那个地方,两个弱女子,公主恨不得天天往脸上抹一层锅灰。后来日子稍微好过些,她也尽穿元青,墨染等暗色衣服,头饰更是朴实,一根木簪或者发带就能挽起一头青丝。
她们在黔州太久太久,久到她已经忘记了,公主曾经也是个爱美的女子,皇城里最时兴的发式,新款的珠翠,新进贡的锦帛霞披,都曾是公主的心爱之物。
云蕙说不清什么滋味,绕道李昭身后,把小小的花骨朵儿别到她的后髻上,说:“真好。”
她又皱起眉毛,语气担忧,“殿下不是交代我低调行事吗,如今这般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宴会上,会不会引起猜疑?”
李昭勾唇一笑,说出和谢时晏同样的话——“圣上病了。”
云蕙当然知道圣上病了,这是这个皇城都知道的事。
只是她不知道圣上病的那么重,那把随时悬在李昭头上的利剑,好像突然没了。
李昭想了很多。
她这个皇弟,出身不显,生母是个没福气的宫女,难产就没了,他自幼被惠妃抚养,惠妃已有一子二女,对他也不甚上心。她记得他小时候曾患过一次大病,好了也一直病蔫蔫,后来迎娶王妃出宫建府,膝下一直子嗣不丰。
太子今年刚满八岁,垂髫之年,正是贪玩年纪,却被终日困宥在上书房学四书五经、治国之道,而当今太子太傅,是当朝有名的大儒冯先,同时也是谢时晏的授业恩师。
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她那前夫确实称得上是权倾天下。
就算将来圣上殡天,太子且年幼,谢时晏再把持个几十年朝政不成问题,她已经能想到,在未来的名臣传里,一定有谢时晏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一个权臣承诺为她翻案,抛开他们乌七八糟的纠葛,她拒绝不了这个诱惑。今日盛宴,是她回京第一次露面,皇后的态度,朝廷命妇的反应,关乎她在皇城的开端,她不能怯场。
云蕙简直要喜极而泣,道:“殿下,您终于想通了。”她还怕殿下钻牛角尖,和相爷闹的太僵,对殿下不好,看来是她想多了。
李昭苦笑着摇摇头:“你也以为我……算了。”
她想的也没错,是她贪心了。
刚开始,她只想捡回一条命,在谢时晏抛出那个诱惑后,她却生出野望。
圣上钦定的谋反案,就一定翻不了吗?
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她的安儿还那么小,他出生到现在,甚至没见过几个放晴的太阳。云蕙说的对,黔州太苦、太穷了,她舍不得安儿一辈子困在那里。
她想给他自由,自由地看皇城的繁华,看江南的山水,看大漠的落日。而这一切,只要她愿意,似乎唾手可得。
李昭望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女子,迤逦的锦帛和满头的珠翠如同一层坚硬的铠甲,她挺直了腰板,以近乎挑剔的眼光审视着自己,皱眉道:“云蕙,你看左边的珠钗是不是有点歪了。”
“哎?好像是有点歪,您别动,我来。”
正在主仆两人修饰妆面的时候,侍女进来禀报说,有客人拜访,已经到了前厅。
今天是元日,明日就是新年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李昭自忖,她进京一向深居简出,且在皇城并无故友,唯一相熟的谢时晏,他今日要主持朝会,肯定不会这个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