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91)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简直自作多情到可笑。
她怎么可能来求他?
眼前这个女人一丁点也不在乎自己,她只是嘴格外甜,细作功底格外精湛罢了,伪装的深情之下是一面荒芜的空洞。
可笑他自以为将她拿捏于股掌之中,恩准她留在近旁,到头来却一无所知地栽入了她的陷阱。
眼前的女人温驯地跪着,天鹅般的颈子微微扬起,血脉在他手下勃勃跳动,一下,又一下。
她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瞳中倒映出他的愤怒、无措、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苦。
他应该掐死她,把她的尸身挫骨扬灰。
他对那些胆敢骗他的人,不是一贯这么做的么?
叶叙川眼里染上赤红,手指逐渐缩紧。
母亲死前告诉过他,世事艰难,邪佞当道,想佑护看重之人,必须逼自己强硬狠辣起来,因为唯独没有软肋的人,才能无坚不摧。
母亲去世时空洞的目光,与烟年的目光相叠,她们两人何其相似,只是母亲是对这个世道绝望厌憎,烟年呢?她的空洞是无知无情。
——或者是说,仅仅对他无情。
感受到喉咙上扼着的力道时轻时重,似乎想掐死她,却一次又一次放弃,烟年感到无比的畅快。
她简直想哈哈大笑。
叶叙川鲜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让人忍不住镌刻在心里永久珍藏。
多稀罕啊,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叶枢相为了一个小细作失控,被逼到城府尽失,罔顾体面,难堪到甚至想杀掉她。
他口是心非、性情恶劣,看似掌控一切,却是更加在乎的那个。
烟年连日的憋闷终于释怀了些许,原来她的直觉并没有错。
“大人狠不下心吗?”她温柔道:“真是可惜呢。”
*
良久,他才稳下心神,缓缓移开了手。
他冷冷道:“看来让你继续做细作,反而令你如鱼得水了,是我失策了。”
烟年顺着他的话猜道:“难道大人并非想让我笼络夏家人,只是想恶心我,折磨我而已?”
叶叙川目光沉郁,暗含平静的歇斯底里。
“当然。”
“你今后不必再待在夏府了,想必你的主子也更乐意将你安插在我身边。”
烟年看了眼这药,又探询道:“大人的意思是,让烟年接着服侍大人左右?”
她自嘲道:“大人当初毫不容情赶我走,烟年还道大人是厌弃了我,如今看来,大人并非我以为的那样无情。”
“莫要误会了。”叶叙川垂眸道:“我还没有腻了你,这么放过你,未免可惜。”
他挑起烟年花了妆的芙蓉面,淡淡道:“这么美的皮囊,还是枯死在我的宅院里好,便别出去兴风作浪了。”
那瓶暖情的药粉又回到烟年手中,叶叙川道:“这药的药性甚烈,与其千方百计地下到男人的酒壶中,不如给你自己用了去,往后在榻间也能少吃些苦头。”
烟年慢慢握紧药粉,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大人想错了。”
烟年忽然直起了身,扬手丢弃了药瓶。
叶叙川眸光骤然一厉,闪电般出手,将她双手锁在身后。
药瓶咕嘟嘟滚出数丈远,轻轻撞在壁角,发出一丝微弱的响声。
药瓶滚落的瞬间,烟年欺身而上,双唇贴上他领口露出的锁骨。
叶叙川的呼吸登时乱了频率,喉结抵着烟年鼻尖上下一滚。
烟年温柔地啄了啄他的喉结,含笑道:“我伺候大人是心甘情愿,用不着这劳什子。”
“大人饶过我好么?”
她清婉地哀求着,身段如蛇,秀眉微蹙:“烟年知错了,从今往后便死心塌地伴在大人身边,就算大人赶我走,我也要死皮赖脸地留下。”
她态度软化得太快,令叶叙川无所适从,像巫山出岫的薄云,时晴时雨,过路的凡人捉摸不透,不小心便步入了她的迷阵。
可她那么鲜活明艳,爱恨嗔痴都动人心魄,轻轻地吻着他最脆弱的部位,他想推开她,却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良久,他才机械地抬起手,试图推开她:“走开。”
“不成,”她像个小孩子般耍着赖:“大人别赶我走。”
这对话何其幼稚,但叶叙川却奇异地松弛下来。
他熟悉的女人回来了,正在他怀中主动认错,身体柔软如海棠花最娇嫩的一瓣,不动声色熨平他心中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