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欺君(246)
丫鬟道:“规矩如此,侍奉主家非长久之计,姑娘家到了年岁,总要改为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方为正经。”
“给人做工的确不长久,可也不至于被胡乱配出去吧。”烟年皱眉道:“她如今住哪儿?若是过得不好,不如让她跟着我。”
丫鬟们面面相觑,过了良久,林檎才道:“是,下次回家时,我差人去问问。”
可瞧她神色,她是半点不觉得听管事的话,被配出去是件不可容忍的事,反而嫌烟年多管闲事,胡乱给她增加工作量。
烟年心里有些堵。
她从前就厌恶汴京种种礼教,在民风彪悍的北周待久了,再听这等迂腐之言,只觉污了双耳,极为别扭。
叶叙川非汤武,薄孔周,视君臣父子那套糟粕如粪土,在他身边日久,烟年差点忘了汴京是多死板的地方,此番忽然记起,连忙找珠珠的开蒙老师聊一遭,免得他把珠珠教歪了。
去到书院时正是午后,珠珠在房中习字,那女先生正巧得闲,见烟年翩然而至,连忙出去迎接。
简单寒暄过后,烟年向她提及此事。
谁知,女先生一愣道:“夫人不叫小娘子读女四书,这岂不是大大不妥?”
烟年莫名其妙:“如何不妥?这种东西读来作甚?垫桌角都嫌硌得慌。”
女先生更为错乱,错乱中还掺杂着不可言说的鄙夷:果然是风尘出身的女子,不知礼数,毫无教养,行走起来昂首阔步,毫无端庄之态……
她道:“夫人不知,汴京高门贵女皆以贞静端庄为准绳,没有行事乖张怪异,读书不读圣贤,专读偏门的道理。”
“贞静?端庄?”烟年柔声问道。
那女先生以为说动了烟年,从容地接了下去:“小娘子性情和顺,最是好教养不过,这几年好生磨一磨性子,知书达理,通晓掌家之道,何愁不能觅见如意郎君?”
她说得起劲,没发现烟年脸色一寸一寸难看下去,直至铁青。
“三从四德,磨灭天性,你便打算这样教养我外甥女?”
“汴京闺秀都是这般教养的。”那先生振振有词:“我朝乃礼仪之邦……”
千钧一发之际,烟年强行维持住了自己的素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这天地间最懂礼貌的小姨。
她于心底冷笑,狗屁礼仪之邦,那么通礼仪,怎么不上红袖楼教化那些嫖客?怎么不以礼阻止两国战事?退一万步说,她敢拿礼仪去挑剔叶叙川吗?
也就拿这套东西忽悠小女孩儿罢了,告诉她们,只要守规矩就能获得奖赏,骗她们乖乖待在牢笼中,等待所谓的奖赏降临。
礼教是束缚,烟年自己便是自由自在长大的孩子,她不允准任何人拘束她的宝贝。
她不再多与那女先生废话,大步跨入书房,一把捞起正打着瞌睡的珠珠。
“小姨?”珠珠揉着眼:“小姨来教珠珠写字吗?”
烟年摇头:“不,小姨来带你回家。”
珠珠困惑道:“可是小姨夫说了,这里是珠珠的家。”
“不,”烟年笑道:“他不是你小姨夫,汴京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哪怕叶叙川能搬来金山银山又如何,终究是要仰人鼻息,不得自由,如果放任珠珠在礼教森严的都城长大,眼睁睁看着小姨为她放弃自由,她能如烟年所期望的那般轻松快乐吗?
她想起叶朝云,想起香榧碧露,想起燕燕,想起红袖楼里身不由己的姊妹,想起冲进红袖楼捉拿自己丈夫的女人,这些年见过的汴京女子如过江之鲫,竟无一人是恣意自在的。
珠珠的母亲在天有灵,定不愿看到珠珠和她一样依附旁人。
更不愿看到自己为了珠珠虚无缥缈的前程,放弃自由,留在叶叙川身边委曲求全。
她要带珠珠走。
至于怎么走……
望着眼前懵懂无知的小丫头,烟年抹了把脸,蹲下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珠珠黑白分明的瞳仁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轻声对珠珠道:“先前和珠珠说过,小姨金盆洗手前,曾是个很厉害的细作,珠珠可还记得?”
珠珠点头:“嗯。”
珠珠幼时的睡前故事包罗万象,路子极野,包含大内细作记、千里送密报、斥候风云传等经典细作读物,所以,这小丫头对细作行当十分了解。
“现在小姨要重出江湖一下,珠珠要配合小姨,待会就算害怕,也不要哭,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