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469)
在贺清单方面寒暄完后,两位女警走了进来,虽然制服严肃,但是眉目柔和,像是来关怀受害者的社工。
“来女士,昨晚十点三十五分,你冒着大雨跑到了我们的保安亭附近,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助吗?”
来珺眼神酸涩,神情却木然。
贺清抚了抚她的肩,鼓励她,“没事,你可以把遇到的困难,都告诉这两位姐姐,她们肯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来珺的神色动了几分,看了看身边的同事,又瞅了瞅对面民警,终于给出回应,“对,是想要求助。”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呢?”
来珺又沉默下来,没了声响。
“来女士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对处于困难中的女性,给予全力的帮助和支持,不管是陌生人、亲人还是爱人,只要对方做出了伤害你的行为,就应该被阻止。只要你配合,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不会让伤害你的行为再次发生。”
民警露出安抚性笑容,面上柔和,但语气坚定,每一个字音都包含力量。来珺心里一颤,受到了莫大的激励。
她这些天来浑浑噩噩,欲生欲死,甚至在半夜逃出来,冒着大雨狂奔,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她拚命地攥取机会,现在机会主动降临到面前,她只要稍稍抬手,就能将它握进手中。
刹那间,来珺心头涌上了快意,好像甘霖降落,即将冲刷掉了她全身的伤疤——她终于终于,可以摆脱柏情了吗?她终于终于,可以把她送进监狱了吗?
心中激动,来珺点了点头,目光中带上了希望。
民警也被她的回应鼓舞,从资料袋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好,现在我们想要向你确认,柏情,也就是这个女人,是不是你的爱人?”
“是。”
“你们现在是不是住在一起,在瑞泽花园的3A栋的502?”
“是的。”
“她有没有对你进行家庭暴力和精神折磨?”
来珺手里捧着那张照片,凝神注视。眼前是不带修饰的证件照,那个人仍旧面庞清致,眉目间是与生俱来的明朗,仿佛月牙化成了眉梢,星辰化作了双眸,眼里是浩瀚大地,可以容纳旷野山川。
手中的照片宛如画作,但来珺眼里积了水,画作变得模糊,那个人的面上泛起了波纹,亦真亦假。
那一年,她刚上大一,跑到大四的教室,桌上一张白纸一支笔,她依照她的身影,一笔一画地勾勒,但那时只能描画侧影,但她却贼春心澎湃,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她的正面描摹在纸上,那样她再看向画外,满眼看到的都是自己。
就像这张照片一样,她一动不动地看向自己,眼如明镜,泛尽光彩。
沐浴在柏情的目光中,来珺再一次清醒,猛然想起现实的因果——如果这是幻境,她本人应该还在总研所的杂物室里,躺在专属的白床上,被监测仪器环绕,脑中重复着设定好的片段。
手指滑动,摸了摸纸页的边缘,柔韧又锋利,触感真实到无以复加——这到底是在幻境,还是在现实呢?
如果是在幻境,她摆脱这个炼狱的唯一方法,就是逃离柏情。她应该举报她,揭发她,起诉她,将她告上法庭,把她送进监狱,断了她任何的生路。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在垂死争取的机会。在清醒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也知道脱离苦海的方法。但可惜的是,她失去了辨别幻境和现实的能力。
如果眼前的场景不是幻境,是真真实实存在,和幻境无缝衔接——总研所报了警,警方将柏情的照片递到她手中,问她:你看看这个人,她是不是一直折磨你、操控你、□□你?
如果她回答是,会让柏情被起诉吗?会让她进监狱吗?会让她身败名裂,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会不会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来珺浑身在颤抖,连带着照片也抖得狰狞,柏情在纸页里,直直看向她,眸色认真,里面似乎还有她的倒影。
民警等候多时,但并未着急,满脸关切:“你先放松,不用着急全部说出来,可以慢慢来,把她做出的行为,一点一点将给我们听。”
“她……没有。”来珺将纸页放下,仿佛连托起一张照片的力气,也被抽了干净。
民警一愣:“没有什么?”
“她没有折磨我,也没有控制我,她什么也没有做。”
贺清急了,比被人诬陷还恼怒,“珺子你说什么呢?你好好想一想!柏情不是经常讽刺嫌弃你吗?而且你之前身上还有伤,就是她弄的!她那么恶心的一个人,你不要维护她!”
“你不可以这么说她的!”来珺盯住对方的眼睛,每个字都咬得用力,“你不可以这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