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468)
柏情的瞳孔被血丝环绕,仿佛蒙了层血气,失去了眨动的能力,瞳孔中央,填塞的全是对方的真挚神情,那是对信仰发自内心的崇尚,以及对追随义无反顾的坚定。
柏情咬碎牙,咽了口血沫。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从总所之长的位子上滚下来,让你手戴着镣铐,跪在受害者的面前,乞求他们的原谅!”
……
剪了短发之后,来珺的脖子没了遮挡,总感觉凉飕飕的,她拿个围脖枕头靠着,蜷缩在沙发里,窗边明明阳光普照,但她却感受不到暖和,精神浑浑噩噩,有时似是睡着了,但又似乎还清醒着,眼前的光影歪歪斜斜,刚要旋转起来,又定在眼前。
她不记得这样的浑噩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时甚至觉得从记事起,就处于这样的浑噩之中,无限循环,永无尽头。
但她有时候会清醒,想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和柏情是情侣,她们在一起调查总研所的移意违规操作。柏情明明掌握了证据,还和高蔚来进行了沟通,但是效果并不好,她被来访者家属打了一巴掌,反而被当做是违规者。
那天,她进到林高懿的房间,搜查移意记录中的证据,她明明掌握了证据,但下午被林导师叫到实验大楼,高蔚来在102房间等她,同她进行了谈话。
谈话进行得并不理想,高蔚来讲了很多很多,他的知识渊博,眼界宽阔,比大学里的所有讲师还要高明,比研究室的所有专家都要深入。
但高明加深入,终究是没能说动来珺,她明明还未毕业,是一块璞玉,可以受各种思想的塑造,但却坚定站了柏情那方,不容置喙。
来珺以为,这是一场君子之谈——聊得拢,就合作,聊不到位,就一拍两散,不再往来。
但没想到高蔚来是个好客之人,留她做了长客;同时更是个热心之人,移入了她的大脑,创造出一个幻境,让她尽情体验。
这个幻境格外漫长,无限循环,同时又格外逼真,因为融合了她原本的记忆,与现实世界接了轨——她好像乘坐在一架火车上,这辆火车从幻境开往现实,又从现实开进幻境,无缝过渡,循环往复。
她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不知道眼前的情景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幻境使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实的肉身,还仅仅是一道意识场,在无望地挣扎。
幻境里的日子并不平坦,有时温柔舒适,让她误以为是在现实之中,有时又暴戾恣睢,让她一心想要赴死——暴戾时,柏情就是她最大的痛苦来源,她诱惑她,胁迫她,操纵她,蹂.躏她,把她从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了一具空壳。
来珺怕极了她,想要逃离,如果可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离开她的身边,再也不相见。
沙发上,阳光笼罩,来珺浑浑噩噩睡了过去,没多久就被敲门声惊醒。她半睁开眼睛,见柏情开了门,想打发走来人,但对方似乎态度强硬,还是进了来,是两个警察,告知她去警局问话。
…
原来是昨晚夜奔,她逃到市局报案,但是真的被警员问到后,又飞奔离去,警员见她行为太过怪异,便连夜查明了她的行踪,弄清了她的身份,觉得有必要找来问话,详细了解情况。
这一天,对于来珺来说是美好的一天,因为她走出家门后,晒到了太阳,看到了彩色的店铺招牌,还有雨后泥层的香味,让她多日来的混沌清减了不少,头脑难得轻松。
警方没有让她去询问室,而是到了会客室,那里有人等待,来珺一看,是一个咨询组的同事,贺清,此刻应该是工作时间,却到警局来做客,还带着一脸焦炙。
见了来珺,她仿佛见了走失多年的闺女,拉住她上下打量,检查起来,“你没事吧,还好吗?”
来珺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但是被这么一关心,像给苦楚和绝望开了个闸,堆积的情绪席卷而上,涌向了鼻头,她差点爆哭出来,连忙闭嘴憋回了那口气,垂下头颅。
贺清拉着她坐下,“珺子,你都请了好长的病假了,身体没事吧?”
来珺满脸酸楚,无言以对。病是柏情让她得的,假也是柏情帮她请的。她要不要生病,用不用休假,不凭她做主,全靠柏情一手安排。
目视了她的反应,贺清越发焦急:“不是病假对吧?她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来珺有些恍惚,但是她记得,之前在正常上班时,她因连续的折磨精神不济,向同事透露过些许,比如这位贺清,知道她有个爱人,但爱人对她不好,疑似精神控制,还家庭暴力。
同事本来想帮助她,结果她直接请了半个月的假,怎么都联系不上,贺清担忧之下,向警方求助,正好昨天来珺夜奔公安局,越发坐实了人身威胁的猜测。